衣袖下一雙粗糲大手,撐著竹竿用力一推,小船晃晃悠悠就離了岸,直奔河中去。
竹竿一撐,烏篷船就嗖的一下離開原地,推開水流,帶起一片清波,向遠方蕩漾。
“客官去那錦屏縣是走親訪友嗎?”
烏篷船在河上走起來,最開始還有景色可看。
可看久了,景致也就那樣。
船叟便找陳傳聊起天來,倒不是要窺探他的私密,不過是想借此打發時間罷了。
“是去送舊友還鄉。”
“舊友?”
船叟有些疑惑,畢竟陳傳上船時只有孤身一人,並不見什麽人跟隨,何來舊友之說。
他再看陳傳伸手摸了一下褡褳,便心下了然。
“客官能有此心,實屬不易。”
“像客官這樣,不辭辛勞送舊友還鄉的。老叟也只見過十數人罷了。”
在這白浪河上行船數十年,形形色色的人事皆見過,瞬間就明了,陳傳是要送他人骨灰還鄉。
陳傳笑了笑,“受人恩惠,必有報償,算不得什麽。”
話音剛落,褡褳裡的陰木劍便震了一震。
這是陰鬼張吉在感激陳傳。
行船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忽有清風吹來,是從烏篷船的後方往前吹拂,船叟見此便開心起來。
“嘿嘿,這風來的巧,順水推舟,這下子倒可以省些氣力。”
有風力助陣,船叟便收起船槳,從船艙裡取出細竹製成的魚竿,開始垂釣起來。
清晨從山中出發,緊趕慢趕到了臨清縣也已經是晌午時分。
再等到陳傳上船。日頭已經在天中漸往西斜,此間水流緩和,等到了錦屏縣總得第二日清晨。
因此釣魚而已,算不得什麽怠工誤事。
這時的日頭最是毒辣,好在有烏篷船遮陰避暑,陳傳坐在船艙也不覺暑熱。
清風卷著水汽送到鼻尖,陳傳聞起來隻覺倍感舒心。
這氣味有的人聞不慣,隻說是水腥氣,但陳傳長在山野間,卻是最熟悉不過。
船叟沉浸在釣魚中不可自拔,若不是陳傳出聲喚他,想來他是不會再出聲的。
陳傳見此便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實則是運轉食氣法。
經陳傳驗證,這食氣法修行時除了要求自身心定,除此以外並不受外物攪擾,隨時隨地都能修行。
從前只在山間修煉,采煉的也是日月山川之靈氣,如今行在水面,感受到更多的便是水脈靈氣。
山川清靈之氣頗為厚重沉穩,日月精華則是清明翩然,水脈靈氣又有不同,靈動活潑生機勃勃。
食氣法的宗旨便是要遊走天地,吞吐天地萬物之靈氣,或在山間、或在大川、或在日月,陳傳此舉無疑是冥冥中契合了這一點。
一呼一吸之間,靈氣紛至遝來,盡數叫陳傳煉化為真氣存入體內,他的修為也就這樣一點一滴的增長。
“撲通。”
好像有石塊落水的聲音傳來。
“呀,怎麽上的是條死魚?”
陳傳睜開眼,只見船叟高舉魚竿,魚線下頭正有一條皮破肉爛的死魚口銜魚鉤。
船叟眉頭一皺,見陳傳看過來,便給他解釋,“客官有所不知,這就喚做死魚正口。遇到這樣的情況。是不能再釣魚了。”
說到這裡,船叟一邊收杆,一邊歎了口氣,“今天可是沒口福了。”
雖說船艙有米糧不會餓肚,哪抵河魚鮮美。
釣不成魚。船叟便索性劃動船槳,讓船走的更快一些,也是想盡快擺脫這片水域下的髒東西。
船槳波動清波帶起一片片水流往四周擴散,那死魚被水流推到遠處,忽然消失不見。
卻又有一道黑影浮了上來,直奔烏蓬船而來。
“嗡嗡。”
褡褳中陰木劍震了兩下。給陳傳示警。
同為陰屬,陰木劍示警作用百試不爽。
“還真是冥頑不靈。”
陳傳目視河水,清泠泠河水之下一道黑影由遠及近。
“咦,這是個啥?”
船叟也看見了這黑影,下意識拿船槳去拍。
那隻船槳拍到黑影所在地方,仿佛被水藻纏住,一時拔不出來,緊跟著竟有一股大力隨之生出,船叟猝不及防下幾乎要被拽到水中。
在這危急時候,陳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船手肩頭,將他按回船上。
帶回來的船槳,尾部赫然有一些頭髮糾纏在上頭,散發著一股腥臭氣息。
“是,是水鬼!”
此時,日頭已經西斜,殘余的日光落在河面上,沒帶來半點溫暖之意,反而將河水中的寒氣給激出來。
望著船槳上的一團水草似的頭髮,船叟隻覺一股寒氣從水中經尾椎骨直上後腦杓,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船家莫怕,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陳傳安撫一句,船首的目光投過來,就像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稻草。
“砰,砰,咕嚕。”
一計不成,那水鬼仍然不肯放棄,環繞著烏篷船,不時撞一撞床板,發出咕嚕咕嚕的詭異聲響。
它之所以不敢上船,也是因為現在太陽未曾徹底落下,水鬼為陰寒之暑,可受不了日光火氣的灼燒。
“這鬼東西,好生貪毒,一計不成,也該就此退去,居然還不肯走。”
船叟心下一片冰涼,實在是沒有應對方法,又惱又怕。
若說水鬼他也曾遇到過,但也只是在水下叨擾,哪有像如今這位樣, 竟然死死追著船隻,不肯退走。
陳傳卻心知肚明,應是食氣法修行時匯聚水靈之氣,這才叫這水鬼緊追不舍。
“咕嚕咕嚕咕嚕。”
又過了片刻,日頭已經躲到山頂殘雲之下,天際光亮一暗,這水鬼馬上就按耐不住開始上浮,想要登船索命。
若不是有陳傳開口在先,這船叟幾乎要忍不住棄船而逃。
烏黑發絲帶著腥臭氣息攀上了船沿,緊接著就見一顆慘白的,被河水泡的發脹的頭顱,緩緩升上水面。
頭顱眉骨處還嵌著一塊好似玉石的事物,即便天色昏暗還在一閃一閃的閃爍光芒。
“這是何物?”
盡管心下有些疑惑,但陳傳出手卻不慢。幾乎是在水鬼露頭的瞬間,掌中一柄赤光寶劍就現行,凌空刺過去。
“啊!”
這一劍正中頭顱,巨闕寶劍掃蕩群邪可不是說說而已。
幾乎是瞬間,這水鬼身上的陰邪之氣就被驅除的一乾二淨。連帶著整個水鬼的形體都化作灰燼!
落到水面,水波一卷,便再也看不見。
“吧嗒。”
水鬼一死,那枚石塊卻並沒有隨之消失,只是沒了依憑,落在船沿上發出一聲脆響。
在陳傳的感知下,石塊上面沒有一絲陰煞之氣。
即便如此,陳船依舊用誅邪寶氣照定石塊,確定其中沒有陰氣存在,這才拿到手中細看。
石塊有鵝蛋大小,整體灰撲撲的,上面雕刻精美,繪有龍紋,背後有字跡,只是大多看不清,只有龍宮二字尚且能辨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