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坐著烏篷船的時候,陳傳身邊還跟著個小童,這回他就光溜溜一個人,倒是懷裡多了一隻野狸子。
船叟活了幾十年了,一下子就猜到了,這野狸子多半就是那小童變的。
後來陳傳去山洞誅殺那水夜遊,船叟還悄悄問過行腳商,更是確定了這一點。
“聽陳先生說這隻狸子是和他一同修行的道友,也該稱他為先生的。”
……
烏雲仙趴在船沿小腦袋不停往水中探看,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著。
“這倒不與那妖邪相關,我聽道友說這水夜遊是可以吃的。”
“原來是這樣,這水夜遊確實是可以吃的,說起來我這地籠正合用。”
“若是先生想用,拿去便是。”
“不白用你的。”
烏雲仙從身上摸出一個荷包來,從中數出幾文錢,放在船板上。
“哎喲,借用一下地籠要什麽錢。”
“還有我的船費,上次也給了。”
還沒說完,烏雲仙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望了望陳傳和行腳商,在從荷包裡又數出兩個人的團費,也放在床板上。
“這是他們兩個的。”
“哎呀,這怎麽使得。”
船叟還是不願意接,烏雲仙卻不管他,人立而起走到船板邊,將地籠解下來。
二尺長的身量,那一小條地籠網,對他來說也很龐大了。
他哼哧哼哧的解下地籠,這動作看起來頗有幾分可愛。
天光大亮,船叟坐在船頭,他那小鍋子裡的魚粥已經咕嘟咕嘟冒泡,一陣陣米香混合著魚肉香氣往船艙裡蔓延過來。
也就是在這香氣陣陣中,行腳商和陳傳先後清醒過來。
“好香的粥啊。”
“船家你還有這手藝呢。”
伸了個懶腰,行腳商便湊到船叟跟前,望著小鍋裡翻滾著的魚肉粥,一下食指大動。
在他之後,陳傳也從修行中蘇醒過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身側的那隻小狸子。
棕黃相間的皮毛在日光照射下,和水面一樣閃著微光,烏雲仙小小的腦袋緊盯著水面,兩隻半圓的小耳朵豎起,一點細微聲音都不放過。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看了一眼陳傳,“道友你醒了。”
說過一句話,他又快速把頭轉回來,繼續緊盯著水面。
他這樣專注,一下子就吸引了陳傳的注意力。
“水裡有什麽東西嗎?道友怎麽看得如此專注。”
烏雲仙就用小小的手爪子拍了拍船沿,那地籠的最前端是一段繩子,正拴在這船沿上。
“我在這裡放了地籠,就等著那水夜遊進來呢。”
“這烏篷船一直在往前走,那賴尿蟲怎麽進得來,就算進得來,你好歹也要放一點小魚小蝦或者是雞腸子,不然他們是不會進來的。”
這時船叟也望了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哎呀烏先生,你怎麽在這時候就把地籠下下去了,要等停船找一處水流緩慢的地界才行哩,怪我沒給你說清楚。”
“啊。”
聽了二者的話,烏雲仙肉眼可見的臉上布滿了失望之色。
“臨青縣也有賴尿蟲,到時買了地籠,我帶你去捉就是了。”
“一言為定!”
在烏篷船上吃過了魚肉粥,臨青縣那個小小的渡口也差不多要到了。
分別的時候要到了,船叟還有點舍不得。
“這世道也不知道怎麽了,現在到處都有妖鬼現身專門作奸咱們窮苦百姓,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要不是有先生這樣的人仗義出手,只怕我們的日子還要更苦一些。”
“船叟言重了,以後的世道會越來越好的。”
這句話不是安慰船叟的空話,陳傳正打算這樣做。
既然無名書冊要他斬神除魔,修行食氣法也須歷經大地山川,他正該手持寶劍,掃清這片大地!
幾句話的功夫,渡口已經到了,臨到要下船,行腳商從懷裡掏出荷包要付船資,船叟卻擺擺手笑著說已經付過了。
陳傳一下就知曉了其中含義,低頭看向烏雲仙,正巧他也抬頭望向陳傳。
“道友可是又破費了。”
“一點點,算不得什麽。”
“對了,我還有事要和你說呢。”
烏雲仙正要開口,忽然想到還有行腳商在左進,他砸吧砸吧嘴。又止住話頭,鑽回陳傳懷裡歇息。
“一路相伴,終須一別,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陳傳說完對著行腳商一禮,隨即就要邁步走出這片蘆葦蕩。
出來時還是初春時候,蘆葦尚且只是一根根蘆葦筍,過了數月,已是深春,蘆葦筍早已茁壯成長,初具規模。
“哎哎,先生等等,先生可是要在臨青縣落腳?”
“正是。”
這行腳商一下就高興起來,“那可太巧了,我在這臨清縣中正有一處不住的院落,既然先生要在臨青縣落腳,不如去看看我那院子如何。”
既然知道陳傳是一個奇人, 有這機會,行腳商沒有不多來往的道理。
陳傳想了想,進城以後找牙行估計也要耽擱一段時間,倒還不如先去行腳商的院子看看。
“也好。”
“請。”
行腳商走南闖北,雖說也賺了不少錢,但是花費同樣頗多,他家住在城東靠近城南,而他所說的空出來不住的院子就在城西。
正巧離渡口最近的城門口就是城西,穿過城門再走上片刻,從大路往右拐,就是一條幽靜的巷落,盡頭是一件落了鎖的宅子。
只看那銅鎖生鏽斑駁的樣子,還有大門上的滄桑模樣,就知道這院子定是許久沒人居住了。
倒是門口擺著的一尊泥人像歷久彌新,沒有什麽褪色的痕跡。
烏雲仙都打量了好幾眼。
“這是誰擺在我房子門口的,怎麽還上起供來了。”
泥人像前正擺著一隻缺了口的瓷碗,裡頭是一碗泥土,上面插了幾隻燃盡的供香。
因著在飛仙觀的遭遇,這行腳商對於神明供奉這一類的東西格外警覺。
他皺起眉頭,當即就要伸腿將那破碗給踢倒。
“哎呦,這可使不得。”
他剛把腳伸出去,身後就響起一道聲音。
回過身發現是巷子中段的一戶人家的院子門打開,一個中年婦人正探出身來,方才正是他在說話。
“哦,是柳大娘啊,大娘你可知道是誰在我房子門口擺了這個泥像,又是誰在這供奉的,端的晦氣。”
“呀,這可不興說,叫這泥神聽了他要尋你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