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把她師妹的話轉述出來,正好激怒她痛下毒手,當下好生躊躇。
女子嫣然一笑,說道:“我這個妹妹,從來淘氣,慣會拿人作耍子玩,你們不要信她。”
張貴為了兄弟性命,已經憋了多時,此時再難忍耐,叫道:“她說神醫不在谷中,便去求令師伯替我兄弟醫治,哪裡又是耍人玩了?”
女子不以為忤,道:“我師父雖不便見客,但確實是在谷中。數月以來,我遇上疑難雜症拿不準主意,總要到她門外求教。我師伯雖住在谷中,卻從不見外客。況且師伯數十年來從未醫治任何一人,怎麽又會肯見你們?”
展凌雲想起翠衫少女舉動乖張,倒是眼前此人言語和善,十分不像壞人,沉吟片刻,道:“姑娘既是神醫弟子,醫術自然高明得很。姑娘若肯救人,那是最好,若有不諧,我等即刻離去,絕不敢多所攪擾。”
女子也不多說,走到張順身前,輕輕掀開他前襟,只看了一眼,便即大驚,皺眉道:“是‘枯心掌’!”
踱了幾步,又搖頭道:“不,不像。我瞧這位大哥的臉色,看來是別的掌法所傷。”
張貴忙道:“是‘枯心掌’怎樣?是別的掌法又怎樣?”
女子道:“用‘枯心掌’打人時,若肯當場將人一掌打死,便算得是慈悲心腸。倘若心存歹毒,最好留幾分力,叫人傷而未得即死。或三五日,或十數日,陰毒掌力透入肌膚,侵入心肺髒腑,那才厲害呢。”
展凌雲道:“陰毒掌力侵入心臟,卻怎麽個厲害法?”
女子道:“心臟是人全身供血中樞,枯心掌力性本陰邪,一旦進入心臟,漸漸的便使心血凝固起來,堵在心口。全身血液無所來由,身體便如花草枯竭。這便是‘枯心’之意。倘若這位大哥被‘枯心掌’所傷,又經了這些時日,必定時時要受錐心之痛,恨不得自己把一顆心挖了出來。他傷口雖與‘枯心掌’相似,卻無錐心之痛,當是別的掌法所傷,只是我一時想不起還有什麽別的掌法。小女子見識淺薄,恐怕幫不上忙。”
張順“嘿嘿”笑了幾聲,牙關緊咬,倒吸著涼氣,艱難的道:“不,姑娘醫術通神,說得半分不差。我……我也不過尚能忍耐罷了。”
張貴大驚,急道:“兄弟,你既痛成那樣,怎麽一聲不吭!”
張順笑道:“橫豎不過一死,何必叫喚起來,讓哥哥心裡著急。”
張貴大哭起來,叫道:“哎,兄弟!”
撲到粉衫少女身前,噗通噗通連連磕頭,道:“姑娘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下凡,求菩薩娘娘大慈大悲,救我兄弟一命。娘娘的恩情,張貴這輩子能報多少便報多少,報答不完的,下輩子、下下輩子,總還要接著報答娘娘!”
女子把張貴扶起來,道:“我只是個大夫,不是菩薩。我叫葉冰,我師妹你們先前見過,她叫葉霜,我們都是孤兒,隨師父姓。霜兒既然打定主意要捉弄你們,我猜她決計不會把名字告訴你們,到時又好渾賴。我這妹子太也不懂事,人命關天,怎麽還是胡鬧。”
展凌雲再不懷疑,隻當葉霜年幼貪玩,也不怪罪,又怕傷了她姐妹和氣,忙道:“令妹於要緊事上倒是有分寸的。我們進來時,便提醒我們紫紅芍藥和紫鵑啼血花的香氣混在一處便能傷人,特意給我們服下了鎮壓毒性的解藥。況且,不是她帶路,我們也不能尋到此間。我們對葉霜姑娘,也是一般的感激不盡。”
葉冰跺腳道:“這又是她胡鬧了!紫紅芍藥並無毒性,反有解毒之效。紫鵑啼血花毒性極強,這雖不假,但它毒性是在莖上,卻不是在花上。更沒有紫紅芍藥與紫鵑啼血花香氣混合就有毒的說法,否則挨近這裡的人畜豈不都死絕了。你們又被捉弄啦!”
展凌雲一驚,想了想,道:“她說我們手三陽經氣血不暢,隱隱生疼,這是中毒之症,想必不會有假。”
葉冰忙拉過展凌雲的手,搭在他脈搏上,過了一陣,道:“你們確有中毒症狀,但不與花香相乾。快說她給你們的藥丸是怎生模樣?”
展凌雲忙細細回想,道:“那藥丸指頭大小,黑中帶紫,聞著略有魚腥氣味。”
葉冰歎道:“那正是毒藥。 是她用蟾蜍液、蠍子尿及一大堆古靈精怪的毒物煉成的。明明是毒藥,她卻叫它‘生生不息丹’。你們手三陽經之所以生疼,便是這藥所致。你們全上她的當啦。”
展凌雲道:“那……那怎麽是好。”
葉冰歎了一聲,道:“總是我谷中管束無方,才養成了她這胡鬧的性子。她這毒能傷經脈,克制內力運轉,於性命倒無妨礙,遲些時候我去丹房取解藥與你。”
展凌雲謝過葉冰,又道:“姑娘既知張二哥是為‘枯心掌’所傷,相必救治之法也是有的?”
葉冰沉吟片刻,道:“若在從前,並不難辦。可如今……如今卻沒法子了。”
展凌雲道:“此話怎講?”
葉冰道:“救治之法,說來駭人。他既傷了心臟,須當以利刃破開胸膛,去淨心臟毒血。此事我做不來,須是師父親自動手。只是……只是師父如今確是不便,說不得也隻好請你們速去另求良醫了。”
展凌雲大驚,道:“舍此而外,哪裡還有良醫!萬望姑娘大慈大悲,在尊師神醫面前替我們求一求情。”
葉冰道:“不是我和師父見死不救,是真的沒有法子。”
展凌雲道:“既然神醫前輩不能出手,可否請令師伯……”
葉冰止住他,搖頭道:“師伯他……你不明白的。”
展凌雲還待欲言,張順大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活多久,都是老天生成的,兄弟不必費神啦。”
葉冰歎道:“這位展公子,兩位張兄,小女子實在對不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