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冰音色清麗悅耳,一句話聽在霍老大心裡,隻覺有說不出的愉悅,癡癡的回味了一陣,又見她容貌端莊,氣質脫俗,他人雖粗俗,這時竟也不敢有分毫唐突舉動,隻呆呆的起身,雙手接過瓷瓶,道:“那……那可謝過姑娘了。還盼姑娘饒恕方才衝撞之罪。”
五人將藥膏塗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大是受用,紅腫情狀立時消減,又再謝過葉冰贈藥之情。
葉冰道:“幾位大哥究竟遇上了什麽怪人怪事?倘若方便,不妨揀要緊的說來聽聽,也好叫大夥兒路上提防一些。”
霍老大再次起身,恭敬道:“是,是。姑娘下問,小人不敢不答。就是這話說來稀奇,怕大夥兒不信,這才沒好開口。”
葉霜心性貪玩,笑嘻嘻的道:“你說,你說。我就想知道你們是怎麽挨了這幾個耳光的。”
霍老大知道葉冰葉霜乃是一夥,看在葉冰面上,便不計較,隻歎了一歎,道:“咱們要往王屋山去,自然是趕早不趕晚。路上就有個把妖魔鬼怪,咱們五兄弟也未必怕了他。剛才……大概一兩個時辰前,在半道上遇見一個中年書生喝得稀醉,就這麽橫躺在路上呼呼大睡。咱們一來嫌他擋路,二來怕他被大蟲叼去,便好心好意叫醒他,讓他到別處去睡。”
葉霜道:“難道他嫌你們擾了他清夢,便給了你們幾個耳光?”
霍老大白了她一眼,道:“你要是都知道,我就不說了。”
葉霜嘻嘻笑道:“我不知道,你快說。”
霍老大哼了一聲,道:“我們一番好意,他反倒怪起我們來了。起身就破口大罵,說‘我好不容易喝醉,做了半個好夢,卻讓你們攪了。你們幾個畜生賠我夢來。’我見他說話不乾不淨,自然大為火光,上前揪他衣領,沒成想竟然拉他不動。咱們心想,早日到王屋山去才是大事,犯不著在他這裡耽誤工夫,便好聲好氣的說:‘我等有眼無珠,得罪了先生,還盼饒恕則個。至於賠夢,世上可沒這個說法呀。’好說歹說,那人總是不依,一來二去,不免仍是動起手來。我五兄弟的本領雖然不濟,也蒙江湖上的朋友賞臉,叫得一聲‘卞水五蛟龍’……”
葉霜笑道:“那是人家讚你們水裡的功夫了得,至於上了陸地,仍不免要挨上幾個耳光。”
霍老大見她句句不離“耳光”,心裡有氣,道:“我不說了。老二,你說。”
一手抓在桌角,掰下一塊木頭,就手裡捏得粉碎。
這手勁力,自也堪稱不俗,眾人眼光俱是一亮。
以他們這等武功,合五人之力而至於落得如此境地,那是稀奇得很了。
一個高大漢子站起身來,想必就是霍老二,嘿嘿一笑,接過話頭,道:“咱們原想隨便教訓他一頓,也就是了。沒想到,咱們與那人剛一交手……交手個屁,咱們連他的衣服都摸不到,就一敗塗地了。”
葉霜念念不忘的道:“你們就是這時候挨了耳光嗎?”
霍老二氣呼呼的道:“咱們怎麽挨的耳光,於姑娘有這麽要緊嗎!老三,你說!”
葉霜心道:“誰讓你們剛才推我來著?”
霍老三笑道:“二哥息怒,何必與小姑娘動氣。”又道:“這時還沒挨耳光。咱們既然手上的玩意兒輸給了人家,還有什麽話說,隻好道:‘咱們打不過你,可也賠不了你的好夢。你要怎樣才算了局?’那人想了一會兒,哈哈大笑說:‘賠不了夢,那也罷了。你們幫我罵一個人,倘若罵得十分精彩,那便揭過去了。’咱們心想,罵人倒非難事,可無緣無故的替他罵人,可也不大像話。便問他:‘就不知那人做了什麽壞事,惹得先生要罵他?’那人說:‘他認賊作父,欺師滅祖,難道還不該罵?’我們一聽,便沒了顧忌,一個人倘若認賊作父,欺師滅祖,原是該罵的。於是問他,那人叫什麽名字。那書生說,叫顧劍卿。”
店中眾人聽到“顧劍卿”三字,倒有大半人“咦”的一聲驚叫出來,愈發正色凝神起來。
展凌雲初時聽聞攔路之人是個醉酒書生,便疑心是顧劍卿,這時見那人要罵的正是顧劍卿,心道:“原來不是他。”
霍老三道:“咱們挖空心思,一頓好罵。那人聽著,仍道:‘罵得不好,不夠精彩,看來不能饒過你們。’”
“金童玉女”中的“玉女”掩嘴笑道:“看來你們是這時挨的耳光。”
她話一出口, 便被身邊的男子止住。
男子長身而起,朝五人抱拳道:“顧劍卿生平行跡為人不齒,近來又聽聞他投靠了蒙古人,各位罵他幾句,算是替大夥兒罵的。隻不知那人與顧劍卿有何過節,竟這般恨他?”
霍老大嘿嘿笑了幾聲,道:“他既仍怪我們罵得不好,咱們一發狠,便把顧劍卿的祖宗十八代連同老婆孩子都罵進去了。什麽‘生下男的代代為奴,女的世世為倡’,心想總該能包他稱心如意了。沒想到卻結結實實挨了幾個耳光,那人破口大罵道:‘我叫你們罵顧劍卿,你們為什麽罵他祖宗和老婆孩子?這下絕不能饒你們了。’”
菜農奇道:“這人到底是誰,與顧劍卿有什麽過節,怎麽許人家罵顧劍卿又不許罵顧劍卿的先人妻小?”
霍老大頹喪道:“他就是顧劍卿。”
展凌雲“啊”的一聲,心道:“果然是他。”卻仍不明白顧劍卿為何作此狂態。
灰衣小孩冷冷的道:“你們把他祖宗十八代和老婆孩子罵得這樣難聽,他怎麽沒殺你們?”
霍老大道:“他說我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跪下叫一千聲親爺爺,二是這輩子不得過黃河一步。咱們心想,不準過黃河,王屋山豈非去不成了?咱們左右思量,總是赴王屋山事體為大,跪下叫一千聲親爺爺所辱為小。嘿嘿,可是咱們也不吃虧。咱們嘴上叫一句親爺爺,心裡便罵他一句烏龜兒子王八蛋。”
葉霜嘻嘻笑道:“敢問五位英雄,他若是你們的親爺爺,又是烏龜兒子王八蛋,那麽諸位便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