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不必拘謹,禮豈為我輩設也。你二師兄仗劍江湖,放浪形骸……”二師兄春風得意,連連客氣擺手,口若懸河。
敢情您就是二師兄本尊呢,這太上峰都是如此作風?
“師父他老人家呢?”
“閉關。”
“大限將至?”
“你死了那老頭都還在。”
“那就好。”
“沒出息。”
“總比某女苟山三年好。”
“其實讀書,只須沉潛精舍,三年不出戶庭,便已極盡天下之無窮,此理隻可與董仲舒說也。修道之理,豈不同此?”
大師姐擼起兩青袖,皓腕凝霜雪,把那泥團花草排列牆下,拍手收工。
二師兄從腰間取下一個儲物袋,伸手從裡頭掏出一株盆栽,那盆中所種瑤草和大師姐的是天壤之別:大師姐的實屬正常,二師兄那妥妥是變異,葉片奇長碩大,綠斂微光,有剔透之感。
“唉,師姐你一個江南女子,明眸皓齒,就該提劍出關打打殺殺,這等插花弄玉之事,還宜我等男兒著力。”
一道飛劍破空嗡鳴,二師兄把持一個強顏歡笑,鬢角一縷發絲緩緩墜落,腦後邊院牆裂隙裡早已卡住師姐發顫的飛劍。大師姐淡然講:
“我都要。”
“師弟,師兄看你似乎練氣方入門,這株玉露靈草便贈你修行…走,咱去共論那長生大道…”二師兄抓住阿草的手在顫抖,一把將手中靈草放阿草掌中,往院內的客廳走去。
阿草拿著盆栽,盆上還留著師兄悶汗的溫度與濕度。
“二師兄,我能學劍嗎?”
師兄皺眉搖頭:“難,估計這一州的劍道氣數,你大師姐日後要鯨吞大半。”
“那我學什麽?”
“別急嘛年輕人。”
二師兄不說話,將背著的劍抽出,開始向阿草推演劍術。最先是走劍招,他走得相當緩慢,阿草大概能看出,劍刃的力並非自手中來。劍刃在空中遊移,漸漸變得如流水般流暢,靈活,不但如此,走劍時人的身體也隨之如流水。原本那些緩慢而單調的劍招,現在開始如洪流急汛,與身法的配合就如鍾鼓相和,渾然天成。
劍招越來越快,阿草就越能看見,劍刃是被引動的。身體與劍刃運動的根源全在人體丹田之處,丹田是人身承接地靈的根基,產生引劍的力量與靈氣,而丹田的醇厚之氣又與下盤的穩扎大地緊緊相關。以至於舞劍到最後,並不再依靠劍,二師兄一個彈指,將劍彈得嗡嗡震鳴。
“看清楚了?”
“納氣。”
二師兄收劍點點頭。
“長生也是如此,氣多你就能吊著一口不死。”
“二師兄,書上說順為凡,逆為仙?”
“難說。人道也是天道所規定容納。修行是去人欲,脫人道。人脫人道實屬逆天,可逆人道而循天道,豈能說他逆天行事?……天命不可違的。”
阿草想,人應該沒有下輩子吧,那今生怎麽也得做出一個問心無愧,肯定要明悟自己的大道。仙門百家,天地萬法,大道不該如此小。自己絕不能如大師姐,在山裡人窮志短,天天隻想要劍道第一。
“二師兄,成仙又如何?”
“你問我?我一個小金丹呢。”
“那二師兄能打過大師姐嗎?”
“修仙不是打打殺殺…”
“那修成了仙是如何?”
“看選擇唄。可以和好事者在地上玩打架,瀟灑仗劍,快意恩仇,守一片土;可以合道一方規則,頂一片天,立一方地,掌一處人間氣運香火;也可以超脫寰宇,意指虛無,太上無情。當然到那虛無,也就無所謂了,因為再無人的語言,思維可說。”
說到這,二師兄有點得意。回頭看,師弟已素衣垂地,盤腿而坐低頭閉眼,好像入了頓悟。二師兄無比感歎,這天下是真不缺天才。估計這一場頓悟,這小師弟就直接踏入修行門檻了。
“但這太上峰教弟子真就靠不住,老頭只會發呆,笨女只會耍劍。難怪其他峰上都門庭若市,這峰上卻窮得門榻了都沒人管。”
混沌之中,阿草似乎又見了那片無盡海域。心如明鏡台,觀世間萬物皆如其所是,他的心是一個鏡子。而當他觀於滄海,滄海倒映,物鏡反而又照我。有如觀到另一個鏡,以鏡觀鏡,物我兩鏡,何其茫然。
“聽說有兩樣東西, 人們會愈思索而愈敬畏:頭頂的星空與心中的道德。如何?”
阿草望海而答之:
“不如腳下湖海。星辰可敬,但此水不僅照我,亦可照見星辰。”
外面是二師兄緊守在一邊。忽然太上峰罡風四起,靈氣柔和旋聚,直衝於阿草身側,盤旋灌注。他體內靈氣竟自動化作真氣,自然而然地流轉周身。而周身靈氣又不斷入體補充,於是氣海中的真氣儲量源源上升。
眼前閉目聚氣的師弟,體內一股浩然之氣,天然地與外界天地靈氣相通,故采氣暢通無阻,事半功倍,根本就幾乎跨過了練氣一境。而其煉氣速度,大致是因為那極品水靈根,氣海浩瀚,竅穴經脈天生廣博疏流,納氣之時有如海納百川,鯨吸鼇擲。
“加上今天新記名的石蘭小師妹,這太上峰,看來日後注定是要睥睨天下了。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到時候必須得跑出去自立山頭。”
靈氣逐漸減弱,日薄西山,陰氣盛行。見師弟還沒醒來,二師兄揮手取黃符,在周圍布下屏障,阻絕陰氣中的夜間邪祟順著靈氣來犯。
“二師兄,我昏了多久?”阿草醒來,扶頭問。
“不久,一下午。按道理頓悟久一點是好的,可惜你是張白紙,能悟的只有基本。當然也最好,直指大道。你這也足夠前無古人了,呂祖說百日築基,你一日。”
“怎麽我感覺身上有點虛虛的?”
“靈氣充塞凝化,堪堪好築基。你氣海夠廣,當然虛,日後得好好積累。正好坑你新來的小師妹,讓她給你煉幾爐好丹。她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