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關河 第6章 同赴玉門

“教…教什麽?”柳若松顫抖著身子道。

“殺手殺人，在快，在奇，倘若一招沒有殺死對方，便要逃，逃得遠遠的”鬼奶奶道。

“是”柳若松連連點頭。

“那你現在知道怎麽做了”鬼奶奶說罷，將拐杖松開。

柳若松如臨大赦，他沒有去感謝，沒有磕頭，沒有痛哭流涕，反而，當即猛得提氣，整個人一躍至數百米開外，緊接著，快步奔跑，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啊…有趣…有趣…”

芊芊就勢跳將出來，拍著手笑道:“李素白，現在還有什麽好說的，你這邊折了五個人，我方卻多了兩個更厲害的幫手”，她故意張開五指，樣了樣。

“不是兩個，是三個”鬼娃娃道。

“對，是三個，哼…看來某人要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嘍”芊芊冷嘲著。

李素白目光微凜，旋即鎮定自若地朝鬼奶奶躬身一禮，道:“不知前輩在此，在下莽撞，叨擾了前輩。”

“無妨”鬼奶奶將手一抬，淡淡道:“你走吧！”

李素白自然識趣，所以，他走得很快，連同他帶來的人，一溜煙的功夫，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前輩為何放了李素白?”芊芊疑惑道。

“此人身份殊不尋常，你要記住，在沒弄清對方底細之前，千萬要留有余地，否則，死都不知怎麽死的”鬼奶奶摸摸鬼娃娃的頭，又像是同芊芊說的。

紅日血，令人目眩，大地恢復了本該有的寧靜。

“喂，和尚，說多少遍了，塗抹傷藥前，要先擦洗”;

“喂，鬼娃娃，藥喂不進去就用嘴喂”;

“什麽?沒有繃帶，你的僧袍不是很大嗎?”;

“你們幹什麽，那可是女子，別想著佔便宜，我自己來。”

激戰過後，芊芊最是忙碌，她十分心痛地拿出珍藏藥品，指揮著和尚，鬼娃娃從事救死扶傷這一偉大的事業。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該上的藥上了，該包扎的傷口包上了，最先醒來的是白衣女子，她話很少，隻簡單道了聲“謝”字，便不顧芊芊的勸阻，提劍獨自向西而去。

“這位姑娘是誰呀?長得好美呀！”待白衣女子走遠後，芊芊有些惘然道。

“想不到這世上，竟有能讓芊芊姑娘真心稱讚的女子”鬼奶奶乾笑幾聲，道:“這名白衣女子的身份並不難猜，能配帶星玥寶劍的人，又能是誰呢?”

“哦…”鬼娃娃恍然明白過來:“星玥寶劍，世間名劍，它的主人是洛青霜”說著，他摸了摸腦袋支支吾吾道:“洛青霜不是早死了嗎?況且年齡也不對呀！”

“洛青霜?”

芊芊搖搖頭，這個名字她是第一次聽到，她抬頭去看和尚，和尚亦是一臉茫然，她暗自思忖，心道，這星玥寶劍既然是世間名劍，為何百曉堂卻沒有記錄，洛青霜又是誰?是這姑娘的母親嗎?

不知為何，當鬼娃娃提起“洛青霜”三個字，鬼奶奶整個人忽然變得蒼老許多，只是，抬眼茫然望向天際，時不時發出幾聲長籲和短歎。

芊芊見狀，反倒更奇了，雖說老年人易生感慨，可鬼奶奶絕非一般老人，能令她感慨的人和事，只怕極少。

鬼奶奶轉過身，歎了口氣道:“洛青霜乃是前任魔宗洛秋水之女，青衣劍仙洛青陽的妹妹，當年百曉堂胭脂榜上，碧霞仙子排名第二，第一卻一直空著，便是為洛青霜而留，只是她出身敵國魔道，所以，不能入榜而已。”

芊芊愈驚，她一直以為，師尊碧霞仙子是天下第一的奇女子，卻不料被這位“洛青霜”壓上一頭，倒不禁對這洛青霜，生出幾分好奇來。

芊芊問道:“這白衣女子是洛青霜的女兒嗎?”

鬼奶奶道:“當年洛青霜死後，不曾聽聞有遺孤在世，倒是孤鴻劍仙洛青陽，生有一女，看著女子，樣貌倒是與洛青霜有幾分相象，想來便是洛青陽之女了。”

“啊…”芊芊忽然張大嘴巴，像是吃了個蒼蠅似的，面若死灰道:“完了，完了，我救了魔宗之女，要殺我的人估計得從這排到玉門關。”

“要殺也是殺她，殺你幹嘛?”鬼娃娃疑惑道。

“唉！魔宗之女，哪那麽容易殺，何況，又有多少人有膽去殺，我就不同了，殺我既不費力，又能博一個為江湖除敗類的好名聲”芊芊歎了歎。

“阿彌陀佛，貧僧可以作證，姑娘在救人之時，本不知對方身份”和尚行著佛禮道。

“和尚我問你，若是從一開始，你便知曉對方身份，會不會出手去救?”芊芊問道。

“我佛慈悲，自然要救”和尚答道。

“那不就得了，我乃醫者，醫者仁心，自然也要救，所以，這跟是否知曉對方身份無關”芊芊撅著櫻桃小嘴道。

“這…”和尚啞然無語。

一陣尷尬過後，素衣少年和黑衣青年終於悠悠轉醒。黑衣青年依舊沉默，倒是素衣少年卻是一臉警惕地看著鬼奶奶。

“前輩不遠千裡來此，恐怕不單單為了一份人情債”少年問。

“當然，若是像老身這樣的人，都懂得知恩圖報，怕是太陽得打西邊出來”鬼奶奶聲音喑啞，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聽聞黑道曾發出懸賞，若是能阻止和親，便能得到一百萬兩，前輩莫非也是來劫親?”少年又問。

“當然不是，為了區區一百萬兩，同時得罪兩大帝國，只怕有命領，沒命花”鬼奶奶道。

在江湖上，能夠活得長的人，要麽足夠聰明，要麽足夠強，像鬼奶奶這樣活到七八十歲的，二者缺一不可。

“那前輩是…”少年疑道。

“我且問你，今日我救了你，是不是代表你欠我一個天大人情?”鬼奶奶道。

“是的”少年點頭。

“我欠的人情，我可以不還，可別人欠我的人情，我可以討要，是不是?”鬼奶奶道。

“當然，可我身上沒錢，武功又差勁，前輩的天大人情，怕是還不了”少年攤開手，一臉無奈。

“你欠的，自是記在碧霞仙子頭上”鬼奶奶又指著黑衣青年道:“他欠的，自然要唐門來還。”

“前輩錯了，我欠的我來還，不乾唐門的事”黑衣青年鄭重道。

“很好！”鬼奶奶十分滿意地點點頭，她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鬼娃娃，便要向西行去，只是，剛走幾步，便又回頭，朝著幾人道:你們不走?”

“既然朝廷的人已經走了，我當在此地等候使團”黑衣青年深深一揖。

“等使團幹嘛?”鬼奶奶問。

“救人！”黑衣青年決然道。

“怎麽你認為謝家姑娘會跟著使團大搖大擺地等著你們去救?”鬼奶奶饒有意味道。

“前輩的意思是…”黑衣青年身子猛地一怔，顫聲道。

“第一，時間，路線，搞得世人皆知，朝廷不會這麽蠢;第二，即便真叫你等著了，憑你這點本事，決然劫不了親;第三，連洛青陽的女兒都出動了，這件事絕非和親議和這麽簡單”鬼奶奶提起拐杖朝西邊指了指:“只有去那裡，真正的入了局，才有可能破局。”

“前輩是要帶我們一起?”黑衣青年眼中盡是詫異。

“你們若是死了，我找誰討要這天大的人情。”

……

雪後初霽，難得的好天！

一輛馬車，正沿著茫茫官道，緩緩地向西而行。馬車很是破舊，非但四面漏風，而且顛簸搖晃，像是隨時要散架似的。

“呀！”芊芊的頭又一次撞上車板，她恨恨道:“真是的，從哪找來這麽一輛破車，顛死人了。”

“芊芊施主，別抱怨了，好歹你還能坐在車裡”和尚一拉韁繩，馬車漸漸停住，和尚跳下車，將前面攔路的斷樹挪開，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後，又重新駕著車，繼續向西走。

鬼奶奶搖了搖頭，道:“這和尚迂腐得很呐。”

芊芊點頭同意:“有沒有一種可能，阿彌陀佛對和尚而言只是一種口頭禪。”

和尚辯駁道:“女施主切莫這般言語，貧僧口中念著阿彌陀佛，乃是心中有慈悲之念。”

鬼奶奶冷聲道:“和尚，我且問你，這阿彌陀佛要是管用，天底下哪來這麽多戰爭、殺戮、貧窮，不公！”

和尚邊駕車邊道:“前輩錯了，口中念著阿彌陀佛，心中自然有佛，佛陀無處不在，只要佛心誠，佛陀自然護佑。”

鬼奶奶不想再與和尚饒口舌，她將目光投向馬車中的兩名傷員，本來，二人服下芊芊的藥後，已經好了許多，可這一路顛簸，反而更不妙了。

其實，本來眾人決定先休息一日再走，可黑衣青年卻很是堅持，一路上他極少說話，即使說話，也是異常簡潔。

“姓名?”鬼奶奶問。

“唐衝！”黑衣青年答。

“唐門?”鬼奶奶問。

“是”唐衝點頭。

“唐昭是你什麽人?”鬼奶奶又問。

“父親！”唐衝垂下目光。

“唐門家主的兒子”鬼奶奶疑惑道:“唐門也管起這件事了?”

“唐門不管，是我！”唐衝道。

“喜歡謝家才女?”鬼奶奶問。

“是！”唐衝答。

“她喜歡你嗎?”鬼奶奶又問。

“她沒說”黑衣青年道。

“有些話不一定要說出來”鬼奶奶笑了笑:“這簪子是她送的?”

唐衝點點頭。

鬼奶奶沉下聲來:“我可以肯定，她一定喜歡你，小子，運氣不錯，能得謝家才女垂青，難為你有情有義，為了她，不避生死。”

“值得！”唐衝語氣激動。

“佛曰，世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和尚勸道:“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呀！”

“滾！”芊芊隻說了一個字，和尚默不作聲。

鬼奶奶又將目光投向少年，問:“姓名?”

“林陽”少年答。

鬼奶奶一聽，心下一動，悵然若思良久，他問:“人家為了情人，你為何來此?”

林陽道:“我為謝家才女而來。”

鬼奶奶疑道:“你倆認識?”

林陽道:“不認識！”

鬼奶奶又問:“愛慕?”

林陽道:“面都沒見，如何愛慕?”

芊芊嗔道:“呸，師哥是怕有人打他屁股，才不得不來。”

鬼奶奶疑惑道::“什麽人會隨便打男人屁股，莫非是情人?”

“情人個屁！”林陽罵罵咧咧:“誰要成為她的情人，真是前世造孽，今生才攤上她。”

“她是誰?”鬼奶奶顯得更好奇了。

“南宮月”芊芊脫口而出:“月姐姐寫了封信，師哥看到信後，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拉都拉不住。”

“南宮月?”鬼奶奶怔了怔神:“可是南宮世家的嫡女，天音四絕之首，胭脂榜排名第四的美人?”

“乖乖，我都不知道，月姐姐有這麽多稱號”芊芊連聲讚歎。

“惡女！”林陽補充道。

“家師曾說，南宮月乃天音閣百年難見的奇才，將來必將承擔起匡扶正道的重任”和尚附和道。

“和尚莫非動了凡心?”林陽好奇道。

“罪過”和尚雙手合十:“一副皮囊而已！”

馬車劇烈地顛簸一下，芊芊憤然急道:“和尚，好好駕車！”

鬼奶奶微微笑道:“南宮月乃是碧霞仙子的親侄女，你又是碧霞仙子的弟子，想必你們自幼相識。”

芊芊小嘴一揚，俏聲道:“熟得不能再熟了，尤其是師哥的屁股。”

“唉！”鬼奶奶忽然重重歎了口氣:“小子，看來她對你不錯嗎?”

林陽嗤之以鼻:“我差點死在這裡，這叫不錯?”

鬼奶奶反問:“為什麽她不找別人，偏偏找你?”

芊芊搶道:“因為師哥聽她的話，師哥一向聽話。”

鬼奶奶搖搖頭:“若你出身名門世家，你是不是得找一個配得上自己的男人，可倘若喜歡的男人，是一個沒有名氣，貪賭好酒，不好好習武的人，你該怎辦?”

芊芊沉思半晌:“如果換我是月姐姐，我就會去找一個現成的，而不是費心去培養。”

鬼奶奶呵呵一笑:“難怪你們會成為師兄妹，令師尊一身本事，你二人資質又極佳，可至今，一個半吊子，另一個幾乎不會武功，若我是你們師尊，早晚被氣死。”

芊芊還是不敢相信:“可月姐姐怎麽會看上師哥呢，師哥只是一個懶鬼、窮鬼、賭鬼、酒鬼、呆鬼呀！”

鬼奶奶長籲一聲:“感情的事， 豈能自控?”

林陽雙手一軟，險些栽下馬車，之所以這樣，倒不是芊芊的奚落，而是，他們在說，南宮月看上了自己。

“奶奶曾經也有過一段難以自控的感情?”芊芊試探道。

“當然，若是沒動過情，又如何有我這乖乖孫子”鬼奶奶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仿佛立時變得年輕許多。

“那個男人對奶奶好嗎?”芊芊繼續道。

“他喜歡賭，賭得起勁時，甚至差點把我給賣了，他嗜酒如命，成天爛醉如泥的，他還很懶，一丁點家務也不做……”鬼奶奶越說越激動。

“啊…”芊芊張大嘴巴:“這樣的男人，奶奶還喜歡?”

鬼奶奶揚起嘴角，和聲道:“在奶奶心中，即便是金山銀山，也比不上他的一根頭髮。”

芊芊似有所悟:“那個男人一定很帥。”

鬼奶奶微微點頭，臉頰卻更紅了，她問芊芊:“知道什麽樣的男人最招女人喜歡嗎?”說著，她指了指林陽:“就跟你師哥一樣，長得好看，並且看起來有點不正常的男人。”

芊芊滿臉不解:“可師哥一看見月姐姐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躲都來不及，並且月姐姐一見師哥，就氣不打一處來。”

“第一，你師哥是一塊璞玉，只要改了脾性，將來定能名動天下;第二，你師哥從小怕她，以後會很聽她的話;第三，你師哥長得很帥，即使是我那死鬼年輕時，也比不上;第四，對女人來說，男人越是躲著，反而興趣越濃，有時候貓捉老鼠，不一定是因為貓餓了，而是老鼠喜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