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關河 第11章 生死之局

布置奢華的大廳裡，喧鬧噪雜聲中，銀錢敲擊，牌九擲骰，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林陽喜歡這種聲音，就像世上絕大多數賭客一樣，再優美動聽的音樂也比不上這種聲音。

賭坊內，每個人都在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在各自的賭桌上，可這一刻，一個聲音傳來，令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抬起了頭，將目光投向大廳中央最大的一個賭桌上。

“三個六，豹子！”這個聲音在今夜已經第七次響起，卻都在一張賭桌上，並且是連續七次。

“這人是誰，怎麽這麽厲害?”眾人的眼睛裡流露出羨慕、嫉妒和期待。

“公子好生厲害！”一名精瘦的老人正站在莊家位上，忍不住讚歎道，他這話絕對真心實意，快活林的賭坊，絕不會輸不起，當然，也絕不會允許任何出千的行為出現。

林陽一把抓起寶匣，隨著雙手搖動，骰子發出急速地碰撞聲，忽然，“砰”的一聲，寶匣放下，掀開寶匣，三隻象牙骰整齊排列，每隻骰子上赫然出現六個殷紅的點。

“又是豹子！”眾人齊呼。

歡呼聲後，眾人又緊盯莊家匣裡的骰子，只見精瘦老頭，伸出一張細手，以無比熟練的手法，迅速地完成裝骰、搖骰、開骰三個動作，“五六六，十七點！”

精瘦老頭一臉頹然。

一名身著華服的中年胖子朝莊家擠了擠眼，道:“老梁頭，再開兩把豹子，怕是要請三娘子親自下場了吧。”

“咳…咳…”老梁頭乾咳一聲:“你呀你，想三娘子怕是想瘋了吧”，他轉眼看向林陽，問道:“公子還要繼續嗎?”

“當然！”林陽脫口道。

同之前一樣，接下來，林陽又連續開了兩把豹子，而連開十把豹子，即便在快活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公子已連贏十把，倘若公子還要繼續賭下去，按照規矩，莊家可以換人”老梁頭輕聲問道:“公子，還要繼續嗎?”

“當然！”林陽毫不遲疑。

眾人齊聲歡呼，異口同聲地喊著“三娘子，三娘子……”，從眾人期待的目光和興奮的表情中，林陽可以判斷這三娘子是一個極其厲害的角色。

三娘子一出場，便驚呆了眾人，她穿著件輕飄飄的，綠色的，柔軟的絲袍，柔軟得就像皮膚一般貼在她又苗條、又成熟的胴體上。

她的皮膚細致光滑如白玉，有時看來甚至像是冰一樣，幾乎是透明的。她美麗的臉上完全沒有一點脂粉，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已是任何一個女人夢想中最好的裝飾。

這樣一個美麗的、性感的女人一出現，林陽的心不覺砰砰直跳。這還不算完，三娘子又將細軟、白嫩的胳膊搭在林陽肩上，裸露的雪白的長腿在林陽的腰間來回摩擦，精致噴香的臉貼著林陽的臉。

那些賭客們則圍著賭桌，在一旁欣賞著、歡呼著、調戲著，有人忍不住朝那隻又細又長的白腿上摸了摸。

“去你的，想佔老娘便宜”三娘子腳一抬，將那人踢到一邊。

“小夥子，還賭嗎?”一名猥瑣男人眯著眼問林陽。

“不會還是個雛吧?”另一個男人調侃道。

三娘子一個轉身，從容收起雙腿，坐在了莊家位上，用一種挑逗的語氣問:“公子，咱玩牌九怎麽樣?”

林陽點點頭:“可以！”

三娘子盈盈一笑，更加嫵媚動人:“公子咱三局兩勝，不賭錢，倘若公子贏了，那麽奴家今夜任憑公子處置，倘若公子輸了，那麽公子今夜就任憑奴家處置。”

“呃…有什麽區別嗎?”一名須發銀白老者羨慕道。

“當然…沒有！”三娘子咬著唇道:“在我這裡，帥哥，是有特權的。”

林陽定了定神:“可以，不過我想換個人，倘若輸了，他任憑處置。”

“是誰?”三娘子目光朝人群中掃視一遍。

“就是…”林陽轉頭看向人群，忽然將手指向人群中最特別的一個:“他！”

眾人目光隨著林陽手指方向望去，發現是一個頭頂光亮，一絲不掛，九個戒疤格外顯然的和尚。

和尚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貧僧連牌九是什麽都不知道，如何能贏?”

林陽將和尚拉到一邊:“和尚，賭是有秘訣的，按照我的秘訣，你一定能贏。”

和尚還是搖頭:“施主乃賭中高手，自己為何不賭?”

林陽苦歎:“那女子太過妖豔，我無法全神貫注，便已經輸了，和尚你不同，在你眼裡，她這樣的美女跟一條狗沒什麽區別。”

和尚點頭又搖頭:“可隻全神貫注，也不一定能贏呀?”

林陽一本正經道:“賭有三重境界，第一，全神貫注，不為外物所擾;第二，相信自己能贏，就一定能贏。”

“第三呢?”和尚問。

“第三是最重要的，心中只有佛陀，沒有輸贏…我現在第一重都達不到，這女人在第二重，和尚你已在第三重。”

和尚不信:“這跟佛陀有什麽關系?”

林陽低聲道:“以前我每次都贏，便是心中不在乎輸贏，因為賭就是全部，可是，這次不同，我一看到那女人，心裡便有些癢…這個…出家人想必不明白。”

“哦”和尚似有所悟:“慢…不對，我怎感覺施主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

“三娘子?”

去賭場的路上，鬼奶奶，鬼娃娃，唐衝，芊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芊芊頭一次聽到三娘子的名號:“她很厲害嗎?”

鬼奶奶沉著聲道:“三娘子出身天音閣，乃是現任天音閣主李素心的師妹，若非其好賭成性，現任天音閣閣主的位子，還真不一定輪得到李素心，她本可以有更高的成就，卻終究毀在了賭上。”

唐衝附和道:“據說，三娘子曾當著前任閣主的面，自斷一指，發誓終生不賭，可後來卻食言了，以致於誤了宗門大事，最終被逐出了師門。”

芊芊有些擔憂，道:“這麽說，三娘子賭術很厲害嘍?”

唐衝點點頭:“據說，她的賭術已臻化境，而且，天音閣媚幻之術，冠絕武林，她能將媚幻融入賭博中，與她對博，已不再是賭術的較量了。”

“啊…”芊芊一聲驚呼，飛奔著朝賭場跑去。

……

牌九的基本玩法就是以骨牌點數大小分勝負，玩牌九的人都知道，贏得秘訣在於心。可當三娘子將兩張牌九放到桌上時，芊芊心裡一涼，因為赫然是一對天牌。

“天牌，三娘子穩了”一名賭客激動道。

“一上來就是天牌，三娘子不愧是三娘子，對方若想贏，除非……”

“至尊寶！”場上一瞬間沸騰起來，因為所有人都看見，和尚打出來的是一對至尊寶。

和尚摸了摸頭，低聲問:“至尊寶很大嗎?”

唐衝點點頭:“很大，沒有比至尊寶更大的牌了，第一把你贏了！”

然而，眾人的激動還沒有結束，很快，和尚又打出了一對至尊寶，相應的三娘子，則再次打出天牌。

連著兩把至尊寶，所帶來的震撼絕不比林陽剛才連開十把豹子小，可所有人都看出，這名和尚並不會推牌九。

“你到底是誰?”

三娘子並非願賭不服輸，只是覺得此事頗為詭異，因為沒有人出千能瞞過自己的雙眼，更沒人能當著自己的面，連續打出兩把至尊寶。

“真就是一個和尚”林陽道。

“有道是一遇和尚，逢賭必輸，原來是真的”三娘子重重歎了一聲，臉色勉強擠出幾抹笑容。

“不僅如此，和尚從未上過賭桌”林陽笑道。

“是呀，新手的運氣往往特別好”三娘子點點頭，可忽然像意識到什麽，忙道:“不對！”

“哪裡不對?”林陽忙問。

“和尚不是男人?”三娘子反問，只要是男人，就一定不能抵禦自己的媚術，這一點她一直相當自信。

林陽拍著胸脯:“非但是男人，還是一個相當威猛的男人，可同時也是一個和尚，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的媚術，對他沒用。”

三娘子眼神遊移，直到目光落在芊芊身上的那一刻，忽然，她的神情滿是悵然，仿佛一瞬間，心中的某種信念崩塌了。

芊芊小聲問道:“師哥，三娘子怎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林陽附耳低語:“有沒有一種可能，並非和尚四大皆空，是她已經老了，而你恰恰使她意識到這一點。”

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豈非很殘酷?

林陽笑道:“聽聞貴坊，還有一種更厲害的賭局，名叫生死局，不知……”

三娘子一楞，冷笑道:“呵！公子好大的口氣呀，的確，公子連贏兩場，確實有資格去挑戰那生死局，可是我奉勸你，生死局一旦開啟，不分生死，絕不終止。”

老梁頭走過來，勸道:“小夥子，聽我一句勸，生死局不再是博弈的一種，而是真正的生死搏殺，憑你的功夫，怕是不行的。”

“憑他一個人，或許不可以，加上我呢?”唐衝忽然從人群中走來，一把按住林陽的右肩。

“唐兄，你…”林陽臉色漲得通紅。

“什麽都不用說了，我要謝謝你，我這輩子沒有朋友，你是第一個”唐衝越說越激動，呼吸都有些喘了。

“呃…唐兄，你弄疼我了”幾顆鬥大的汗珠，沁在林陽的額頭上。

芊芊猛拍一下額頭:“哦！我明白了，師兄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闖這個生死局，目的是……”

“和尚難道不想參加生死局?”鬼奶奶斜眼瞥了尚在阿彌陀佛的和尚。

和尚雙手合十:“貧僧的目的本就與他們不同”他一個飛身來到林陽和唐衝跟前:“可和尚難得交了兩個朋友，可不想看著他倆死。”

芊芊噗嗤一笑:“真是個有趣的和尚”，她瞧向鬼奶奶:“前輩不想參加?”

“唉！”鬼奶奶歎了口氣:“老身年紀大了，還是來執棋吧”她摸了摸鬼娃娃的頭問:“孩子，你願不願意交他們三位朋友?”

“一個呆子、一個和尚、一根棒槌”鬼娃娃無奈地攤開手:“但凡遇上一個，一定會倒霉透頂。”

芊芊面色凝重，問:“你不願意?”

“當然不願”鬼娃娃慢悠悠地走到三人跟前:“可是，我恰恰想交朋友了。”

“好，很好”三娘子拍拍手:“現在我宣布，生死棋局正式開始！”

芊芊以前下過象棋，那是一方比砧板大一點的棋盤，棋盤上共擺著紅黑各十六個棋子， 一道楚河漢界將紅黑棋子分開。她一向不喜歡傷腦筋的事，所以，每次都輸給師哥，盡管不怎麽承認。

這一次，她真心希望師哥他們能贏，可當看到棋盤、棋子時，她的心涼了半截。這時真正的戰場，一條彎彎的河流，將兩隊人馬分開，河這一頭，一片空曠的平地上，整整齊齊地用白漆繪製成一道道方格。

林陽、和尚、唐衝和鬼娃娃穿著一身紅衣，如棋子般分別站在車一、馬一、炮二和卒三的位置上。另外十二個棋子則是真正的、圓形的、寫著字的木棋子。

河對岸，同樣整齊的方格內，則站著十六個人，即便是隔著很遠，都能感覺到十六個人身上，令人膽寒的殺氣。

棋局兩邊站滿了圍觀的群眾，有的一臉興奮，有的神情緊張，有的滿眼擔憂，有的連連哀歎。

“喂，聽說了麽，這生死棋局，紅方執棋手只能操控四人，而黑方執棋手則可操控十六人。”

“不對吧，這樣的話，紅方每吃掉一顆棋子，必須經歷生死大戰，直到將了對方的軍，才能取勝。黑方不用，只要盡可能避開紅方的四人，便能輕而易舉的在紅方腹地馳騁。”

“是的，所以生死局，既考驗紅方棋子的實力，更考驗執棋手的實力，即使紅方棋子每一次都能取勝，可若執棋手水平略遜一籌，紅方還是會輸。”

“哪怕執棋手水平更高，倘若棋子實力略遜一籌，同樣還是輸。”

“輸了會怎樣?”

“生死局上，要麽生，要麽死！”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