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一向窮,沒錢請得起人”少年聳聳肩道。
“碧霞仙子的弟子,竟會窮得請不起人喝酒?”鬼奶奶疑道。
少年兩手一攤:“有什麽好奇怪的,師尊也不給我發錢…再說,前輩作為殺手榜排名第二的高手,一定掙了很多錢,難道還缺我這一口酒錢嗎?”
“我讓你請我喝酒,是因為你欠我的人情”見少年不置可否,鬼奶奶問:“我且問你,昨夜你是否在太平鎮中那家聚賢賭坊連開十把豹子?”
“是又如何?”少年道。
“你是不是將贏來的一萬兩全部送給那些女子,並雇了八輛馬車,將所有人都送出了鎮?”鬼奶奶又問。
少年啞然,卻突然意識到什麽,忙問:“難道出了事?”
鬼奶奶點點頭:“馬車離開太平鎮不久,便遭遇了劫匪。”
少年忙道:“是賭場的人乾的?你救了那些女子?”
鬼奶奶欣慰地笑了笑:“你應該知道,凡是叫太平的地方,都不會太平,有人地方,又怎會有太平?”
少年松了一口氣道:“看樣子,我好像真的欠你人情。”
鬼奶奶微微頷首:“這樣一份大人情,隻消一頓酒菜便可償還,你覺得不值嗎?”
少年聳聳肩:“值,當然值,可是我早說過,我沒錢,請不起客。”
鬼奶奶望向芊芊道:“那麽你呢,你願不願代他償還。”
芊芊漫不經心道:“人情是他欠的,自然該他來還,何況,你還倒欠我人情,天大的人情,你難道不想還嗎?”
鬼奶奶面色微動,道:“你都說了,是天大的人情,我孫子的性命,可比一桌酒菜貴上萬倍。”
芊芊冷嗤道:“這麽說那百余名女子的性命隻值一桌酒菜?”
鬼奶奶點點頭:“對我而言是的。”
百余條性命,隻值一桌酒菜,在鬼奶奶看來,理所應當,可芊芊卻憤怒了。
在她看來,生命不該被人如此踐踏。
她憤然道:“對我而言,你孫子的性命,也隻值一桌酒菜。”
“好!”鬼奶奶聲音低沉,卻極具穿透力,似乎故意傳進所有人的耳中。
“唉!”鬼娃娃伸了伸懶腰,隨著鬼奶奶一起出了門,走出了客棧,走進了茫茫風雪中。
風雪終於停歇,雪夜令人心醉!
素衣少年正斜躺屋頂上,他整個人陷入積雪中,以一個“大”字鋪開。雪是冷的,人卻是熱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周圍的雪漸漸消融,而包裹他身體的那套素色麻衣,已經濕透。
他仰望著浩瀚無垠的蒼穹,不由得心生讚歎,天空真廣闊呀,可人卻又是這般渺小。
真可笑,少年冷嗤一聲,心道,人生短暫,當自由自在地活著,何必去理會那些紛擾俗事。
芊芊忽然跳上屋頂,在積雪的映襯下,她的身體瑩白無瑕,在星光的照耀下,她的眼清澈明亮。她以一個“一”字,斜躺在少年身邊,就如同墜入凡間的天仙一般,讓動人的雪夜,增添三分光彩。
“師哥,你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竟能徒手夾住孤月的劍!”今夜芊芊顯得很溫柔,聲音如同夜鶯在歌唱。
少年凝視著皎潔的月,喃喃笑道:“李素白並未對你動過殺心,更何況,孤月那一劍,隻用了三成功力,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即便我不出手,劍也會在距離你咽喉半寸處停下。”
“可你還是出手了,你當時心裡一定擔心死了,對吧?”芊芊斜著身子,碧波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少年。
“有些手癢罷了”少年故意轉過臉,不去看芊芊。
芊芊嘻嘻一笑,道:“哼,別以為我沒看出,你當時嚇出一身冷汗,你手心的汗,弄得我手上黏糊糊的。”
見少年沒有應答,芊芊繼續調侃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心裡越想什麽,嘴上越是矢口否認,我早看明白了。”
少年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清麗的小女孩,問道:“芊芊,你才多大,就懂男人?”
芊芊嘴角一揚:“當然,女人天生就是懂男人的。”
少年仿佛來了興致:“真的?你懂我?”
芊芊莞爾一笑:“若是我不懂你,你又為何總會聽我的?”
少年垂下了頭,他明白,芊芊說得是事實。
“鬼奶奶怎會知道你是師尊的弟子?話說,你到底什麽時候暴露的呀?”芊芊目光中有憂色。
“不知道!”
少年搖搖頭,眼睛看著明月,明月中有山有樹,仿佛是翠微峰的山,翠微峰的樹,月中倘若有人,一定是會清宗的那名仙子。
那名仙子,江湖上人稱“碧霞仙子”,乃是南宮世家現任家主南宮博之女,會清宗前任掌門的入室弟子,更曾在人人豔羨的胭脂榜,名列第二長達十年之久的絕世美人。
打從少年記事起,便一直跟著碧霞仙子在會清宗翠微峰上修行,這次下山,起因是少年收到一封信,一封來自女人的信。
“芊芊,你不該出來的”少年語氣難得鄭重。
“哼,師尊真是偏心,憑什麽讓你出來,卻讓我悶在山上”芊芊撅著小嘴,一副委屈的模樣:“何況,她年輕時候,不也喜歡到處遊歷,如今她老了,玩夠了,收了心了,可我卻連一次山都沒下過。”
少年打趣道:“師尊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武道已經到了七品,可你……”
芊芊白了對方一眼,道:“師尊可說了,論資質我可勝你一些,若是本姑娘認真起來,怕你傷心嫉妒。”
少年半晌無語,望著這個自己又懼又憐的師妹,心想,能將懶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也算是天下獨一份了。
他鄭重道:“此次所圖之事危險重重,你師哥我智勇雙全,自是無礙,只怕到時無法護你周全。”
芊芊滿臉不屑,心道,人能將牛皮吹到這份上,也算是難得了,心中卻突然湧現一絲感動,她喃喃道:“你隻管顧你自己,別一到關鍵時刻,腦子抽風就好。”
“師哥,這謝家才女在胭脂榜上壓了月姐姐一頭,怎麽月姐姐卻願為謝家才女,甘冒風險”芊芊搓了搓手,哈口熱氣道。
“我怎麽知道,估計是太閑了吧”提起南宮月,少年臉一沉。
芊芊呵呵道:“月姐姐可一點也不閑,又是殺什麽常山七雄,又是除什麽湘西五鬼的…她是怕你太閑。”
少年白了一眼道:“別提那個女人,可以嗎?”
芊芊哪裡管少年的態度,譏諷道:“師哥自然不願來,可又能怨得了誰呢,誰讓你武功差勁,對月姐姐,你是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了。”
提起南宮月,少年不禁一個激靈,眼中露出一絲懼色。
南宮月出身南宮世家,武道天賦極高,自小便拜入天下道門七宗之一的天音閣閣主李素心門下,年僅十八,武道修為便已躍升至八品,被譽為李素心座下,天音四絕之首。
此外,身為碧霞仙子的嫡親侄女,南宮月相貌出眾,在胭脂榜上排名第四,與謝家才女謝萱,一並稱“江南雙璧”。據說,之所以在胭脂榜上被謝萱壓了一頭,還是因為其人過於潑辣霸道。
“師哥,依我看,以你和月姐姐的實力,多半是劫不了親的,並且,咱來這幾天了,月姐姐卻一直沒來,明顯要拿你當炮灰”芊芊打趣道。
“她不會的,定是遇上什麽麻煩,給絆住了”林陽語氣堅定,對於南宮月,他顯然異常信任。
芊芊繼續搓著手,道:“你多久沒見過她了,你怎知道她還是原來的她,我可聽說了,這幾年,她在江湖上可以說是大大的有名,人一旦出了名,就會有負擔,有了負擔,心地便不會那麽純潔了。”
少年沒有回答,反而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打從和親消息一出,大晟國朝廷,自是歡喜異常,因為終於可以獲得一絲喘息之機,可江湖上卻是一片嘩然,說什麽都有,可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丟了面子。
江湖是殘酷的,也是熱血的,尤其是少年,少年本就熱血。和親消息一出,就有一些熱血少年,躍躍欲試,指望能在送親途中,將謝萱劫下,南宮月便是其中一個。
同為女人,同為世家,同樣生在江南,同時入圍胭脂榜……因為這許許多多的“同”,使得南宮月一心要為謝家才女拚上一把,南宮月一旦下定決心,就一定會想辦法做到。
所以,打從送親隊伍出了中都城,劫親與護親雙方,便上演了連場廝殺,一時鬧出不小的動靜。
“師哥,這朝廷可真不要臉,自己打了敗仗不說,還將火撒向江湖,這些江湖人也真沒用,費了這麽大功夫,還是讓送親使團安然無恙”芊芊“呸”了一口道。
“朝廷畢竟是一個整體,江湖上從來都是人心不齊,被朝廷分而製之,有什麽稀奇”少年卻不以為然。
“唉!春風酒樓可是最後一站了,再劫不了親,就得出玉門關,在敵國動手了,那些魔道之人,個個殺人不眨眼,只怕更難了。”
芊芊長籲一口白氣,連聲歎道:“眼看使團過兩天就到了,月姐姐怎麽還不現身…哦,對了,你說李素白他們什麽時候動手?”
“估計就在今夜”少年沉聲道。
“今夜?他就那麽點人?”芊芊有些吃驚。
“不少了,據我所知,孤月和殘星,應該是專門帶出來迷惑大家的,真正有實力的都潛在暗處”少年答道。
“比如說?”芊芊問。
“幻影劍宋義,五雷掌趙重,金刀王貴……”少年越說,面色愈發陰沉:“還有一個我有些吃不準,有些奇怪。”
“乖乖,這些可都是成名老手”芊芊滿臉驚歎,又問:“那個讓你吃不準的是誰?”
“一個和尚”少年道。
“和尚也管這閑事?”芊芊奇道。
“和尚武功很高,老偷偷盯著你看”少年答道。
“呸”芊芊嗔道:“看來還是個花和尚,估計是哪個野廟跑出來的。”
少年搖搖頭,道:“不是,和尚體內是地地道道的佛門內功,並且出自梵音寺,能在年紀輕輕,就有此修為,必定是“無字輩”哪位高僧的座下弟子。”
芊芊無奈問道:“師哥,這些人,有一個是你打得過的嗎?”
少年搖頭苦笑:“沒有!”
芊芊苦歎一聲,道:“我虧大了,就不應該這麽簡單地銷了鬼奶奶的那筆人情帳,憑她的本事,咱就算不能成功,至少可以保住兩條命。”
少年道:“一命換一命,最多保住你的命,鬼奶奶從不做虧本生意。”
芊芊俏聲道:“那也好呀,我活著,起碼每年春秋二祭,你可以收到紙錢…唉,你也真可憐,也沒個父母兄弟的,即便到了地下,你依然是個窮鬼。”
少年輕拍一下芊芊,道:“你是不會死的,好師妹,若是我活不了,將來可一定要多燒些紙錢給你師兄呀!”
芊芊疑惑不解,道:“為什麽我不會死?”
少年邪魅一笑:“似李素白這種公子哥,最懂得憐香惜玉,怎會舍得你死?”
“滾…”
忽然,只聽“轟”得一聲巨雷聲響,芊芊看到了一場煙花,動靜很大,卻一點也不絢爛,因為,煙花帶血,人的血!
“動手了!”
少年一把拉起芊芊,如箭般,迅速飛離屋頂,可當雙腳剛剛落地時,又接連響起幾十聲巨雷。一時間,大地仿佛在顫動,無數雪花飛濺,場面極其壯觀。
火藥出自霹靂堂,霹靂堂的雷火,非但觀賞性十足,其威力更足以摧城拔寨,很快,整個酒樓被完全點燃,熊熊的烈火,將半邊天映得通紅。
一聲聲淒厲的哀嚎,從火光中傳來,許多沉睡在夢鄉中的人,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該死!”
少年憤憤地罵了一句,忽覺身後有一道凌厲劍氣,正破空而來,少年一把將芊芊推開,隻來得及將身子一斜,銀亮的劍鋒,瞬間劃破少年的右臂,留下一條不大不小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