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前,黎明最黑暗的時光。
但勞作的人們已經起來,燃起點點星光,有了些許人聲和煙火,逐漸喚醒成都這座沉睡的城市。
西門,內城牆邊緣。
葉繁星一個翻身,從睡了半宿的地方翻身而起,一邊搖頭晃腦,松緩著困倦的筋骨,一邊問旁邊佇立良久的徐洛魂:
“時間差不多了。”
“你覺得這個方案靠譜嗎?”
徐洛魂貪戀地望著逐漸生動鮮活起來的人間,這些過去習以為常的景象,現在特別深刻起來。
也許,是今天特別的吧。
“是有點不周全,所以我把你和希宇互換,你來我這裡引誘敵人,他去帶領老錢殺出成都。”
徐洛魂收回目光,看向葉繁星,眼神中很是複雜:
“今天你很危險,哥佬會還好,如果碰上青龍會的人,我可能會力有未逮,所以,一定要小心。”
葉繁星深吸一口氣,讓晨間清新的空氣,在自己五髒六腑間洗滌塵埃。
“嘛,昨天醒來後,對於老徐你趁著我昏迷,做了這麽重大的決定,是有點不爽啦。但絕對不是因為怕死什麽的。”
“事實上,我醒著也會提出換人要求的。因為老乾還有重要的任務,還有重要的人在等著他。”
“送死的任務,還是留給我和你吧。”
“我不爽的原因是,自己居然無能為力,有一大群人圍著我做了各種布局,姐姐,青城派,那位先生,還有洛前輩,我卻什麽都不知道,就像在舞台中央的小醜一樣,滑稽可笑。”
徐洛魂聽著葉繁星難得的自我嫌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畢竟,目前來看,他和繁星應該是劇情的主角,但也都只是棋盤上的棋子。
葉繁星想起什麽,轉移了話題,關切問:
“今天敵人人數多,高手不少,你堅持不殺的話,很難有效造成殺傷威懾,營造有利局勢,真的沒問題嗎?”
徐洛魂反問:
“你呢,做好了今天家鄉痛飲敵人血,還有背負對方親屬的眼淚,和人生痛苦的準備嗎?”
葉繁星堅定點頭:
“我準備好了,我心中的理想,不能在此止步。”
“這段時間以來,我看過許多悲劇。這個世界病了,這個世界的人有病,我想醫好他。”
“為了以後不讓更多人失去親人,流下眼淚,對於過程中的犧牲者,我很抱歉。但是,這是我選擇的初心和道路,我將堅定不移的走下去,義無反顧!”
徐洛魂看著葉繁星,就像看著二十五年前,天都城內稚嫩的自己,突然微笑著說:
“正好,這也是我的回復,只是換個方向,我依然堅持不殺誓約。”
“自己選擇的路,再苦再難,哪怕跪著也要堅持走完。”
這話是在對葉繁星回答,也是在回答十年前,天都城外飽經風霜,立下不殺誓約的自己。
葉繁星得到老徐的回復,莫名一酸,趕緊打趣著說:
“那今天我可以好好撿漏了,老徐你啪啪啪把人打的倒地不能,我只在後面補刀撿人頭,多輕松的夥計呀!”
徐洛魂噗嗤一笑,明白葉繁星是在故意搞怪,舒緩自己的心緒,也就好意心領了。
他看了看天色:
“時間到了,讓我們來給成都一個盛大的早起儀式吧!”
天剛破曉,蜀地太陽久違露面,綻放第一縷陽光,似火,又似血。
——————————
芳草街上,早起的人們正在勤勞工作著。
突然,有人看見,一道巨大的黑影,穿過街道,狠狠砸在了芳草街33號的磚牆上。
“轟隆隆!”
一聲巨大的聲音,傳遞在整個芳草街,那面院牆直接被巨大黑影摧毀,坍塌垮掉,濺落在街道一地,掀起一陣陣灰霧。
周邊行人紛紛色變,控制不住地尖叫和躲避,遠離這一區域。
一個尖利的少年音響起:
“哥佬會無故打傷我灌縣孟家的人,還敢勾結青龍會販賣走私人口,今日這場子,我葉繁星少爺砸定了!”
凡是聽見此話的無關者,腳下逃跑的速度更快了幾分,生怕被卷入漩渦中。
而有心人,則是大喜過望,該通風報信的趕緊通知,該埋伏人手的趕緊入場。
來鬧事的人可不會等他們,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穿過灰霧,衝進了坍塌的33號屋。
裡面二十余人,原本就因為磚牆垮塌而狼狽不堪,各個多少有些擦傷,這會兒聽到喊話,知道要等的人到了,但是對方一言不合,直接砸牆的豪邁和凶厲,讓他們膽氣已卸,氣勢低迷。
於是,就見到大的身影,一把抄起砸牆後掉落在地的巨大黑影,一掃,瞬間面前的五六個人,就像撞上了奔馳的馬車,直接橫飛出去,生死不知。
而那小的身影,只是在眾人眼前一晃,就消失不見,然後最前面的人就感覺要害部門一涼,一股劇痛襲上心頭,還有一個最近夥伴們都在笑話的故事進入腦海:
“啊!!!是摧蛋狂魔!”
他尖利喊出聲,然後隨著要害部位的一陣放松,頭一歪,往見極樂,不用再承受失去男人之苦。
強勢登場,衝入33號的,正是徐洛魂和葉繁星。
兩人意想不到的突襲,打亂了埋伏圈的陣型和布置,措手不及下,直接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而葉繁星摧蛋狂魔這個名號的出現,之前淪為笑談的惡心手段,直接成為了所有男人的噩夢和恐懼,哥佬會氣勢全無,個個如喪考妣。
徐洛魂欺身向前,門板一般寬厚的誓約,在這種足以發揮他長度優勢的空間內,面對密集的人群,有多麽恐怖的破壞力,此時彰顯得淋漓盡致。
不用管角度和出手技巧,直接旋風般橫掃,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誓約就掃在了身上,骨折骨裂的聲音,和短促的慘呼聲,不絕於耳。
狂風掃落葉,剩余的二十余人就如此般,橫躺了一地,前後不過三五個呼吸。
有利的空間地形,出其不意的突襲強攻,配上徐洛魂鬼魅般的速度和葉繁星恐怖名號帶來的心靈震懾,哥佬會埋伏圈的誘餌瞬間團滅。
葉繁星暗自不甘,自己隻來得及用流光,強殺了一個人,就沒有機會施展,全被老徐乾翻在地。雖然人沒死,但是沒有個把月,肯定是行動不能的。
“走!”
徐洛魂淡漠的聲音傳來,伸手抓住了被葉繁星殺死的屍體。
今天的任務很重,帶著葉繁星也很危險,他必須隨時準備掀開底牌,所以,血影,真實,都在蠢蠢欲動,也就影響了他現在的狀態。
葉繁星像個跟班小弟一樣的跟在後面。
兩人出了33號的房門,街上一片狼藉,不見路人,只有五十余手持各類武器的袍哥,紛紛圍堵過來。
口中還在喊打喊殺:
“壇主有賞,殺死一個賞十塊大洋,抓住一個分配媳婦兒。”
“點子扎手,大家並肩子上啊,有錢一起分,女人輪流睡。”
徐洛魂不屑地看了周圍亂糟糟的一群炮灰,手一甩,那個可憐的屍體就旋轉著飛出,下體的血液,不要錢似的在空中噴射著,一邊澆灌周邊洶湧的原哥們兄弟,一邊混合沉重的身體,還有巨大的動能,直接砸飛了頭排的四五個人。
一陣血雨噴出後,前面幾人齊齊後倒,帶趴了後面湧來的人群,一時間,陣型大亂,原本人多勢眾的半圓形包圍圈,出現了紕漏。
流光閃過,葉繁星在徐洛魂甩出屍體時,就開啟了氣門。現在,加速狀態的他,還有昨日剛學會的隱匿氣息的技巧——隱殺,瞬間就出現在了崩潰的陣型裡面。
於是,凡是站著的,男人的要害都是一涼,下體全部流血不止,一聲哀嚎就倒地不起,直接死去的還算幸運,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就成了士氣的毀滅器。
而之前被帶趴的,則是咽喉,後腦等重點部門,隻覺一疼,就陷入黑暗中,為自己簡短,悲哀,可憐又可憎的一生,寫上休止符。
一瞬間,爆發大招的葉繁星,就在人群中,製造了至少十余人的命案。
刺客,補天閣的刺客,哪怕還只是一個不入流的編外人員,就是如此可怕。
但是瞬間巨量消耗氣,和人群中受阻礙的空間,都讓葉繁星在這一輪爆發過後,陷入了被四面進攻的險地,如非身材矮小,攻擊不便,眨眼功夫內,小老虎就會命喪亂戰之中。
小老虎在地面竄來竄去,摸爬滾打,哪怕是被幾把武器刮傷,中了幾下硬腳,也不曾停下搗亂的身子和陰狠的小手。
因為包圍他的圈外,有一個大救星。
當葉繁星衝入敵陣,攪亂敵人的時候,徐洛魂也沒閑著,抄起誓約就是左劈右砍。他的不死印法,對於反應時間的運用,在當前階段遠遠超過葉繁星的流光天賦。
於是,在所有人眼睛根本追不上的速度之下,徐洛魂勢如猛虎,撞進了被葉繁星打開一道缺口的人潮。
隨著他一劍劍地劈出,不停有人慘呼著,血液橫飛的從包圍圈裡面飛起,又跌落在包圍圈內,砸倒一大片,進一步加大了包圍圈的崩潰。
一時間,芳草長街上,血跡斑斑,哀嚎一片。
等葉繁星氣喘籲籲的停下來回閃躲的腳步,隨手拿起一具屍身的衣布擦拭家鄉的鋒銳時,整個芳草街除了他和徐洛魂外,再無可以站立的生物。
葉繁星打量四周,滿地倒伏,有的下體血流如注,髒臭無比,這是死於他之手,有的倒在地上不時抽搐或者呻吟,這是被老徐控制力道,打至行動不能之人。
此情此景,完全就是兩人血洗了長街。
葉繁星陡生豪氣,丫字形舉臂高呼:
“還有誰?就問還有誰?”
一道冷漠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囂張和狂妄。
“運氣止血,我們馬上走!”
是徐洛魂,或者說是要進入血影狀態的徐洛魂,其眼中的血紅色光芒已經開始若隱若現。
葉繁星心裡一股透心涼,從頭澆到尾,剛剛橫掃七十余人的豪氣和自得馬上煙消雲散。
得意洋洋的勁頭一去,他馬上就感受了肩手腿等部位或刮或蹭的火辣辣疼痛,以及連續使用流光和隱殺的疲憊,失血後的空虛也一**湧上心頭。
還好都是外傷,運氣封閉傷口,止住出血,空虛感和疼痛感頓消,只剩下運氣過度的消耗,不過此時不敢多說什麽,乖乖跟在徐洛魂後面,朝著下一個目的地而去。
——————————
“咕咕,咕咚!”
接連的響聲從葉繁星的肚子裡響了起來。
也難怪,他昨日吃得東西基本都沒有消化和留存,今天也只是早上從乾希宇那裡拿了幾個硬邦邦的土豆裹腹。
之前因為大戰在即的緊張和期盼掛念心神,還不覺得。如今初步達成計劃,精神一放松,就控制不了生理上的需求了。 葉繁星臉紅,有些不好意思,暗恨自己的身體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催吐戰法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徐洛魂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沒有多說什麽,腳步一換,拐向了另一個方向。
兩人並未隱藏行蹤,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帶血的衣服和武器,都在說明兩人的不好惹,一路上都是行人避之不及,所以倒也無人阻礙和騷擾。
可奇怪的是,城內日常維護治安的警察和軍方力量,都沒有出現,仿佛將成都讓給他們作為戰場一樣。
不久後,徐洛魂帶著葉繁星,身著點點血汙的衣袍,重新出現在一個包子鋪前時,賣包子的人面色如土,而包子鋪外的葉繁星也是面色如土,因為這件包子鋪之前讓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包香嫂兒的死老鼠餿肉包子,誰吃誰知道。
徐洛魂遞過兩枚銅錢,語氣冷漠:
“八個包子。”
包香嫂兒哆哆嗦嗦的伸出手,顫顫巍巍接過,結果一枚銅錢從手上滑落,掉在地上。
包香嫂兒臉色大變,臉顯絕望,對方公然在成都大街上大開殺戒,想必是窮凶極惡之人,昨天自己賣了爛肉包子給他們,而且犯錯灑落了對方的錢財,必然是難逃一死了。
可惜自己的大女兒還深陷青樓贖身不得,小女兒被賣到南洋生死不知,最小的男孩倒是爭氣,可自己沒本事送他去軍事學堂,隻得與一些袍哥廝混在一起,也不知未來會不會卷入什麽生死仇殺中。
三個孩子,請原諒為娘,在這個時代,生下你們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