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希宇和老錢,則是在外面一直忙碌,協助救治,清理焚毀現場,處理屍體,避免發生瘟疫等。
暫時閑下來的孟玥和真實,在一棟房屋的高處,靜靜吹著晚上的寒風,觀賞天上的圓月。
孟玥平淡詢問:
“我已經答應你的條件,老徐什麽時候可以醒來?”
真實以淡漠語氣回應:
“最遲明天早上,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孟玥看了他一眼,星眸中閃過誰都不明白的複雜情感,點頭:
“好的,我會在三個月內,去天都城,上天都山,和老徐一起面見洛天都前輩,之後就此結束原本八個月的雇傭關系,給老徐和你自由。”
真實眼中精茫閃過:
“三個月嗎,會不會太長了。下個月就去,你看如何?”
孟玥面無表情,開口直接回絕:
“已經安排了下個月去青城山,時間不夠。”
真實翻了個白眼,下個月二十八天,去了一趟青城山,還有大把充足的時間北上天都城。孟玥以此為借口,明擺著就是不願意短期結束雇傭關系,一定要拖到三月之後。
他不想在這些無謂的地方與孟大小姐多拉扯,能夠將八個月的勞務時間,縮短為三個月,已經是個不錯的進步,他可不想一直待在孟家大院服侍大小姐。
他岔開話題,詢問起自己關心的一件事:
“你是否之前就知道了地下密室的存在?”
這個問題很關鍵,也很殺人誅心。如果孟玥早就知道了,也有能力像今天一樣力挽狂瀾,奠定局面,那為什麽還要坐看著那麽多人遭受折磨。
孟玥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正準備開口回答,突然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多次張口,無法說出話來。
真實瞬間秒懂,連忙提起另一個問題:
“你是怎麽趕來的,還聯系上了劉湘?”
孟玥臉上的痛苦神色頓時消失。她蒼白著臉色,短短一小會兒,冷汗就密密麻麻遍布了她嬌俏可愛的臉蛋兒:
“呼,差點兒死掉,都怪你,問這麽危險的問題,老徐就體貼得很,從不讓我為難。”
發了一通小脾氣,孟玥還是正經臉色,回應問題:
“在你們出發沒多久,我就收到了關於這次成都事件的情報,馬上找了蘇縣長,借了些人手,直接奔著劉湘在城外的據點就去了,在那裡與他基本達成了合作意向。”
說道情報時,字眼咬的很輕很輕,似乎重了的話,會迎來什麽不測。
“之後因為成都城內狀況不明,劉湘不便和城內的幾位政治人物翻臉,一直按兵不動,直到你們開始大鬧,我們在城外截住了老乾和老錢,掌握了城內情報後,才直奔青龍館而來。”
真實大概清楚了孟玥出現於此的前因後果,雖然非常非常的好奇孟玥的情報來源,但是肆無忌憚如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探查背後的奧秘,以免引起師傅口中的各類可怕結果,更何況剛才擦邊球一般的詢問,帶給孟玥的痛苦還歷歷在目。
此問過後,兩人間再無交流。
孟玥本想問問真實,關於安排乾希宇從政的建議,但終究作罷。
對孟玥而言,真實終究不是老徐,既沒有一起協商大事的親密,更沒有孤男寡女一起賞月的浪漫心思,丟下一句希望遵守承諾的話後,就急匆匆跑掉了。
月亮越來越圓,照在獨居高處的真實身上,竟然照出了兩個人的輪廓。
“你怎麽看?”
真實突然問。
徐洛魂的聲音在其耳邊響起:
“看來大小姐的金手指,並不完全是可以全知全能的時間穿梭,有些像事到臨頭而不全面的劇透,可以憑借劇透的內容,做針對性布置,但依然存在信息的完整性缺失和時效性過短等問題。”
真實頷首,認同徐洛魂的判斷:
“看來以後也不能完全百分百依賴小丫頭的布局安排。”
徐洛魂突然開口詢問:
“你為什麽要提出縮短雇傭時間的需要。”
真實調戲著:
“怎麽,舍不得這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小可愛?”
徐洛魂不為所動:
“你應該知道強行改變劇情的代價和後果,師傅就是前車之鑒。”
真實聽後卻桀桀笑了起來,笑聲中沒有溫度,充滿寒意:
“問題來了,我這樣的動作,對於孟玥大小姐來說,是真的改變了劇情,還是順勢而為,本就是下一階段的劇情開始呢?”
徐洛魂沉吟,慢慢開口:
“所以是三個月內的時間范圍,會有固定的劇情發生?這段時間的話,還恰好在BJ,那就是3月的南北和談,大小姐要介入?”
“很有可能,那位小丫頭的心思和城府,誰都猜不到。”
徐洛魂聽著真實的回應,久久不語。
真實岔開了話題,語氣中帶著調侃和戲謔,還有一種隱藏極深的憎恨:
“你說,如果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其實你都醒著,默默看著他們,不願背負哪怕一點可能殺戮的風險,他們會怎麽想?”
徐洛魂沒有回應。
真實嘴角裂開,一個危險至極的笑容:
“雖然我控制了力道,在你的配合下,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但是經由我們的手,然後被葉繁星殺死的人,他們的血債和仇恨,就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嗎?”
“那些被我拿著小鬼當做武器殺掉的人,那位被我選中磨礪小鬼的年輕人,那位包香嫂兒,你敢說你沒沒有沾染上他們的血腥嗎?”
“徐洛魂,你能騙自己,騙別人,但是騙不了我,懦弱的偽善者,失了魂的膽小鬼!”
面對真實的指責,徐洛魂還是沒有回應,只是月亮漸漸隱沒,兩個人的輪廓,漸漸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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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1月24日。
同樣的晨曦,同樣黎明前的黑暗。
不同的是人,還有人的心情。
葉繁星渾身裹成木乃伊,在乾細娥的看護下,躺在一輛馬車裡面,向著城外開去。
成都諸多事宜,基本安排妥當,幸存者都能得到良好的救治和未來生存下去的微薄希望,已經不能奢望太多。
經過這麽多事情,葉繁星已經學會了,對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諸多妥協。
諸事即了,也就意味著各自分別的時間到了。
從孟玥處秘密拿到了之前青龍會的證據後,老錢與孟玥長談一晚,就許多工作充分交流了意見,一早就率先告辭,不知去了何處。
葉繁星相信,身為秘密戰線最頂尖的特工,又是那位先生的心腹乾將,老錢一定可以安全完成任務。
其次就是乾希宇。早上起來,孟玥同老乾一番長談後,終於決定,以私人身份,請托劉湘介紹,將乾希宇正式引入了政壇,以後常駐成都,其老婆孩子,也會盡快接來成都團聚。
所以,乾希宇做主,將灌縣的所有產業,都交付給乾細娥,兄妹二人此次一別,已不知再相見何年何月。故乾細娥一直紅著眼眶,淚花子不時滴落,只是強忍著沒有出聲,影響他人。
說完離別,自然要提到重逢。
一大早,許久不曾上線的徐洛魂,就架著一輛馬車,熱情熟絡地載上孟玥,葉繁星和乾細娥三人,踏上回返灌縣的路程。
只是他和葉繁星,都默契沒有提及關於徐洛魂的不殺誓約,還有包香嫂兒的事情。
馬車嘎吱嘎吱地行走在成都城內,突然停了下來,繼而乾希宇的聲音突然傳來,只是非常含糊,聽不清楚說些什麽。
乾細娥臉顯驚喜之色,趕忙拭去眼角珠痕,小身子一扭一彎就去了馬車外面。
稍幾,乾細娥居然扶著一位荊釵布裙的虛弱女子進來。那位女子臉無血色,身子骨瘦弱得厲害,上馬車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她急促喘氣。
葉繁星有些不明所以,看向乾細娥。
乾細娥一邊扶著女子坐下,用手輕輕按摩背部,舒緩不適,一邊輕聲解釋:
“這位姐姐是特別要來見你的,她是昨天那位大嬸的大女兒。”
瞬間,葉繁星的身子僵住了,瞳孔睜大。
那位女子坐下緩了幾口氣,漸漸好了許多,聽到了乾細娥的話後,虛弱地開始掙扎,意圖擺脫乾細娥的攙扶。
乾細娥怕力氣用大,傷了對方,隻得無奈松手,轉而將葉繁星扶起一個小身位,讓他半躺著依靠在自己小小的身軀上。
那女子就在車廂狹小的空間內,兩手投地,俯首磕頭,嘴中發出嘰嘰呀呀的聲音,甚是難聽,似乎嗓子被人弄傷。
乾細娥湊到葉繁星耳邊,小聲說:
“青樓的人把姐姐的嗓子弄啞了,手腳也都弄斷,好不了了。”
葉繁星的心往下沉,無底的沉。
那女子依舊嘰嘰呀呀的喊叫著,也沒有抬起頭來的意思。
乾細娥則在旁邊無師自通的翻譯:
“姐姐說,很感謝你,救她脫離地獄,謝謝!”
葉繁星臉上勉強扯起一絲微笑,壓下對於乾細娥居然會聽懂的疑惑,對著那女子輕聲說:
“不要謝我,要謝的話,就好好過剩下的人生吧。”
那女子聽聞後,磕了一個響頭,抬起來,瞪大了眼睛,眼睛裡有光,嘰嘰呀呀的又喊起來。
乾細娥的翻譯隨後而至:
“姐姐說,托孟大小姐的福氣,她會進入一家保管滿族資料的檔案館,充當翻譯和管理員,日子會好好過下去的,請你放心。”
說到這裡,語氣一頓,顯得鄭重了很多:
“姐姐還說,她知道你,在昨天的戰鬥中,殺了她的弟弟,她的母親也被燒死在火海裡。”
葉繁星心中一疼,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那女子眼睛裡的光:
“姐姐說,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姐姐很感謝你,能夠給她的母親和弟弟解脫。所以她今天來,除了感謝,還有一個小小的拜托。”
那女子聽到這裡,眼睛裡的光更加明亮,嘰嘰呀呀喊著。
乾細娥聽著,眼睛紅了,淚花子又要掉落的趨勢:
“姐姐說,她知道你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她拜托你,在她的母親和弟弟轉世長大前,終結掉這個悲哀的時代,給人們帶來平和、幸福的生活。”
聽聞乾細娥的翻譯後,那女子再次雙手投地,俯首在地。
葉繁星五味雜陳,隻覺巨大的電流,從腳底竄起,流經他的身體所有地方,在頭頂天靈處匯聚,然後點亮身體的各處黑暗,氣門的火苗開始壯大,宛如新生,熊熊燃燒。
他學著女子,同樣擺脫乾細娥的攙扶,勉力支撐起自己的身軀,伸出右手,抓住了女子只剩下骨頭的手,沉聲說,虛弱而堅定:
“我會的,新世界會很快到來,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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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希宇帶著那女子離開了,葉繁星重新躺下,馬車再度啟程。
當馬車嘎吱嘎吱地駛過成都西門時,今天的西門,沒有收稅官,只有幾個有氣無力的士兵駐守。
而馬車順順利利,平平安安越過西門那一刻,恰好朝陽,在東邊的山上升了起來,居然有一抹亮光穿過了成都城,穿過了西門高大城牆,透過馬車的窗口,照在了重新躺下的葉繁星臉上。
感受到光和熱的葉繁星,突然淚流滿面,洪水從眼眶肆虐而下,但是他卻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肆無忌憚,笑得倔強猖狂,遠遠傳開,震蕩在天地間。
馬車內的乾細娥一臉驚慌和不知所措,馬車外架馬的徐洛魂和一邊吃著辣條的孟玥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點點頭,對馬車裡面的發癲視若不見。
男人的成長,有時候不需要其他人的關注,更需要一塊可以放肆哭,狂妄笑的無人處。
葉繁星,這頭幼虎,經過成都事件後,想必會有一個大的成長吧。
真是期待完全成長起來的葉繁星,與自家師傅見面的場景啊!
徐洛魂一邊架著車,一邊眯著眼,看著前方逐漸光亮的天,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
“這道光,真美呀!”
當天晚上,回到孟家大院的葉繁星,不顧自己重傷在身,莊重肅穆地向孟大小姐,提出了入黨申請,慘遭拒絕,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