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微風。
今天的天氣相當之可以,葉繁星總感覺空氣中有個溫柔的少女,不時將自己擁入溫香軟玉的身子,在和睦的春風中,熏染陶醉。
此時距離他們孟家離開成都這個是非圈的核心,回返灌縣孟家大院,已經過去十三天,快兩周的樣子。
葉繁星的傷勢恢復,就像這個世界的武林高手一樣,不講科學和道理。右手燙傷,兩腿洞穿傷,左臂骨折傷都已經完全恢復,就連最棘手的左肩粉碎,也已經好的七七八八,讓他自己暗暗咂舌。
其他人等倒是習以為常,甚至暗中取笑小老虎身子骨虛弱,如果有老賈那樣的身體素質,全身八十一個槍口,右手幾乎被斬斷,當天休息一晚,第二天可以下地,第五天就完全恢復,那才是他們認為的恢復奇跡。
“諾,老賈,還有老方,這是我在成都的戰利品,夏長老路半天的變形武器長矛和連發手槍,今天剛從成都送過來。姐姐說,人是我殺的,由我做主。我想了想,就先拿到你們這裡炫耀下。”
嘴上說著凡爾賽的混帳話,葉繁星將長矛插在衣冠塚邊上,像是士兵拱衛,又像是上繳貢品,左手拿著連發手槍,愛不釋手的反覆把玩著。
“對了,今天也收到了最新的消息,我一點一點告訴你們哈。”
大院內清淨自然,紅塵不沾,高牆外的俗世日新月異,每日都在急劇變化。
先說大事,1月底國內各大新聞媒體紛紛爆料,南北都有人勾結M國武官,借助兩國正當勞工外派的名義,大肆走私販賣人口以牟利。
有圖有真相,人證物證均在,還同時涉及南北兩邊勢力,一下子就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
等到蜀地峨眉派和青城派率先出手,公布了蜀地走私販賣人口案子的全部經過和幕後黑手,之前主政蜀地的鄧錫侯,也就是哥佬會的一方壇主,就此黯然下台。非但如此,據說哥佬會內部已經勃然大怒,動用了會內規矩,以震會風。
為此,哥佬會的另一位壇主,親自登門峨眉山金頂、青城山前山天師洞,以及孟家大院,態度誠懇,責任到位,情真意切,將岌岌可危的形勢和口碑逆轉。
前三者在孟大小姐的斡旋下,達成一致共識,建立宗派聯盟,為蜀地統一打下基礎。
至於另一位涉事其中的楊森,原本在蜀地就天怒人怨,剝削太盛不得人心,如今直接沸反盈天,不得已退出成都,準備至BJ找北洋政府的段大總統等待機會。
蜀地政權的真空,自然一下子就便宜了在此事件中,被媒體包裝出彩的劉湘,直接掌控了兩座西南核心城市,成為蜀地頭號人物。
未來的四川王,就此開啟人生巔峰之路。
經此一事,全國上下的眼光,都在各省的政治人物身上放大觀察,或揣測審視,或不懷好意,一時間人人自危,紛紛通電全國,表明清白和立場。
於是民國的上空,被前所未有的政治通電波段覆蓋,幾百號大大小小的政治人物,不管有沒有關系,總之先在全國人民面前刷波存在感,好不熱鬧。
這給下月將要在天都城舉行的南北和談,更似火上添油。
而在此其中,過去一年一直以南方孫先生合作對象自居的紅色組織,也很是在其中露了臉,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方針,第一次以出圈的方式,展示在全國面前。
這樣的上台打招呼方式,要比葉繁星原時空更好,更自信。
不管政治上如何紛紛擾擾,至少在這樣的輿論風暴下,與M國的勞工外派合作,完全都是在放大鏡下秀操作,每一步都嚴謹守法,每一名勞工的權益都得到充分保障。
當然,限於國力,這僅僅局限在國內。當勞工去到遙遠的北美大陸,之前承諾的各項福利是否可以如約落地,就不得而知。但這已經是當前民國時代能做到最好的地步。
與之相對,各省目前公布出來,解決的被販賣人口已經有五萬之多,而在此事件中死亡的人口,也高達四萬之巨,這兩個數字一下子震驚全國。
“這是一場戰爭,而且是被打敗的戰爭。”
南方的孫先生,在集會上如此評價。
葉繁星轉述了孫先生的評價後,沉默一小會兒,開始發表自己的感悟:
“以前,我很癡迷和崇拜三句話。”
“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范圍之內。”
“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
“手裡沒劍,和有劍不用,是兩碼事。”
“可笑的是,現在的我,不崇拜了,才真正理解了裡面的血腥和殘酷,也才真正認同背後的辛酸與痛苦。”
“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十個,百個,而是上萬,十萬,百萬的生命消逝換來的無情真理。”
葉繁星語氣淡淡地將自己這段時間的感悟娓娓道來。
“過去的我,見到這樣的血腥,肯定會被嚇得瑟瑟發抖吧?”
葉繁星說到這裡,突然噗嗤一笑,笑得很無邪,仿佛在告別昨日的自己。
“而現在,我巴不得這樣的血腥多一些,澆灌而出的和平之花,才會更加長久和美麗耀眼。”
“所以,東邊那個小島上的370萬人,來了,就不要走了。東北方那個半島上,十七個堂口近200萬人,也都請進來坐坐客。至於更後面的,暫時顧不上也就算了。”
“東北的黑土地需要熱情好客的墾荒者,西北的棉花也需要熟練工精心種植,南海孤島上還需要人駐守和填海造田。總之,人口缺數還挺大,希望上面接近600萬,能夠挺過一段時間吧。”
葉繁星狀似隨意地說著恐怖至極的話語,泄露出去,全世界都會發瘋的那種,眼神卻是明亮至極,就像那天的那道光:
“我已經承諾了,要盡快建立一個新世界,所以我現在看起了每天姐姐提供的政府報告,數據分析,從各種報紙了解政治社會民生的新聞。”
“我也算成長了吧?嘛,畢竟我堂堂葉繁星已經三歲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葉繁星嘴角拉出一個求肯的笑意:
“但有老徐的前車之鑒,我希望你們三位能做我的錨。”
“當我歷經風霜歸來,你們依然笑臉以待,如我沉淪苦海不拔,你們還是明鏡之台。”
“不說話的話,就當你們同意了哦?”
一陣微風吹過,吹來暖暖春意,也帶來竹林的沙沙喃語。
葉繁星的臉上綻開春天的花朵:
“你們同意了,為表謝意,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一首清揚的小調響起,唱的不怎麽樣,但在風的和弦中,依然春日昭昭,極為應景。
“風吹過,頭上霜啊,肩上雨喲,腳下踩著的,南北東西,明天又要,吹到哪裡,依舊不改,心頭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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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道教聖地,其在道教內部的地位,從其各種前綴可以窺見一二,十大洞天之一,中國四大道教名山之一,五大仙山之一。
其山由諸多山峰環繞對峙,從高峰俯瞰,狀若城廓,加之全山一年四季都是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花無敗日,樹無枯期,幾似神仙居所,故名青城山。
從東漢年間開始成為道教聖地後,巧妙將人文與自然結合,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丹梯千級,曲徑通幽,道宮仙閣,藏於渺渺雲氣之下,故有天下第一幽之稱。
而能佔據此等名山的青城派,自然並非泛泛。
別看只是一個地域型門派勢力,在葉繁星所講述諸多俠義故事中,也是個透明的小配角,乃至還有反派角色,但是它在道門可是根正苗紅的嫡系和中堅。
要問為何?因為青城派的創派祖師,是張道陵,又稱張天師,道教創始人。
東漢年間,張道陵在龍虎山創立龍虎門一脈後,晚年靜極思動,入蜀傳教救人,收徒授業,建立了道教的基層組織,時人皆稱其為“五鬥米道”。
這也就是三國時期,漢中米賊張魯的勢力組織,其為張道陵的孫子,五鬥米道的第三代天師。
而張魯的兒子張盛,攝於曹魏壓力,回歸遷居龍虎山,與其曾祖父留下的龍虎門傳承結合,最終形成後世的龍虎山天師一脈。
說回張道陵,有了基層組織,隨之又在蜀地建立了純粹的宗教活動中心,設立組織架構,形成正規教團“正一盟威道”,後世民間簡化稱其為“天師道”。而其駐地,正是青城山,也就是青城派的前身。
“天師道”也在張盛東歸時分裂,龍虎山繼承天師道名號,而留守蜀地的道統,以青城山為根本,號青城派,就此登上歷史舞台。
所以說青城派乃是道門中僅次於龍虎山的嫡系,毫不為過。特別是隨著中原王朝更迭,道門內部勢力起起伏伏,魏晉上清,唐時婁觀,宋元全真,明清武當,龍虎山天師一脈早已不複當年大太子之勢。
而青城派這個留守蜀地的小兒子,卻總是四平八穩,不顯山,不露水,無論時代如何更替,朝局何等變幻,穩穩居於道門前三,是道門的中流砥柱,鎮派之石。
以至於聖門中曾有人為此戲言,道門亂不亂,青城說了算,佛門好不好,看歡喜禪宗還在不在。
這裡再補充一下,聖門中的補天閣和花間派,自隋末唐初的邪王石之軒後,就將祖庭遷至成都以北的鳳凰山幽林小築,與青城派比鄰而居。
這裡面的個中玄妙,雖然早已消逝在歷史長河。但是光從佛道魔三家宗門,起起落落,卻長盛不衰,而諸如花間派此類一代隻傳一人的奇葩,也能綿延至今,就能看出三家的微妙關系。
補天閣在清朝時遷回彼時的天京城,受命皇族,而花間派祖庭依舊駐足於此。徐洛魂去年入蜀,專門去了鳳凰山,祭拜幽林小築的同時,也正好撞見了花間派當代傳人恨水先生同時來祭拜。
兩人把酒共歌,歎世事無常,罵朝局腐朽,悲人生無常,哭民生多艱,好不暢快!
介紹了這麽多,其實也就是葉繁星從自家姐姐還有老徐的隻言片語中,拚湊而知的一鱗半爪,而他之所以想知道,則是因為今日,他們全家四口,就將啟程,前往青城山,拜會青城派長輩,於是,小老虎提前做了功課。
今日,春光明媚,微風徐徐,正是好時節。
灌縣東北的油菜花陸續開放,雖然還達不到花開成海的規模,但是沿途賞心悅目的黃色點綴,還是在暖風中美化了視野,催動了人心。
孟玥和乾細娥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就在馬車內大呼小叫的觀賞,並為之傾倒著。
徐洛魂架著馬車,慢悠悠地行進,方便車內兩位慢慢觀賞,而坐在馬車外另一邊的葉繁星,晃動著自己的小短腿,搖頭晃腦地哼唱著小調:
“風吹你,身上傷,身旁霧,身後山河萬裡,想起故鄉,那片暖陽,還在等著,年少的你。”
徐洛魂嘴角含笑,也不由回想起了少時的香山,如今的天都山,那片紅紅的葉海,突然感覺真實和大小姐達成的協議,三個月內到天都山,似乎也很是不錯。
他回過神,趁著葉繁星唱完一遍的間隙,插嘴問道:
“這首小調是?”
“我原世界的一首歌曲,我不太會唱,但很喜歡,尤其是現在回不去後,特別喜歡。”
葉繁星先是爽快回應,繼而有一點點的惆悵,最後竟然有些驚恐:
“話說不會發生跨世界的版權官司吧?”
徐洛魂一怔,他其實沒有聽明白最後那句怪話,但是不妨礙他連蒙帶猜:
“雖然不明白你說的版權官司是什麽,但是應該沒關系吧,沒見哪裡有官府出來抓你呀?”
葉繁星一個囉嗦,這事兒還需要官府來人抓捕,自己不就是心情好,有感而發,唱首歌嗎?
馬車內的孟玥聽不下去了,對著外面大聲嚷嚷:
“這個世界又沒簽約,又沒上架,還是免費,全無商業性質,哪來的版權官司。真有糾紛,反而是件好事兒,說明有價值了。”
孟玥的話,讓馬車外的兩人也都聽不懂,但是知道沒有什麽官司糾紛後,葉繁星還是放下了心,重新開朗起來,小調再次唱了起來。
天光明媚,暖風和煦,一輛馬車,怡然自得,在綠油油的田間小路上,慢慢馳行,間或有成塊的黃色斑斕,絢爛畫卷,世間美好,莫過於此。
一道尖利少年音在畫卷上此起彼伏,增加一份煙火人氣:
“漫漫前程,不知還有多遠的路。人山人海,總有歸途。回頭望,拍去歲月落下的塵土。”
人生,再啟程,目標,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