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子大聲叫喊,卻不敢登船。
畫舫是機密的地方,任何敢貿然登船者,都是殺無赦。
服務人員立即跑進船腹,上氣不接下氣地,可是又不敢大聲:“他們又來了……”
他們又來了!不用問第二句就知道他們是誰。
布濁不說話,看向范逾。
所有人,也看向范逾。
大家都知道,范逾和李殘刀的那一戰並沒有完。
范逾掉臂而出,踽踽而行。
布濁緊跟著站了起來,追問道:“范門主,有了破他江河畫身的辦法嗎?”
眾人都是這樣的念頭,擔心范逾破不了李殘刀的江河畫身。這樣的江河畫身,使得體內的諸血脈都成了江河,有莫測的消解之力,簡直就是無敵的存在。
范逾抽出半截長槊,是陸雲晴的殘器,“他有殘器,我也有!”
“妙,以殘器對殘器,未必便破不了他的江河畫身!”人們紛紛給范逾打氣。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范逾走出畫舫,一直走入虛空,消失在茫茫的雨霧之中。
這一關,不好過!
神器,每一宗都有,即便是沒有參與攻打鐵拳門的沃土宗,他們也有一方神器,此時正在黃耕的身上。二郎腿門、石虎門、螳螂門、膽小如鼠門、天雞門的被滅,五宗每一宗都分到一方神器。
此時,五大宗主,每人身上都藏著一把神器。
他們如果真的想要相助范逾,就應該把真正的神器交給范逾,讓范逾去殺敵。可是他們辦不到,這樣的神器不可能給別人。即便是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也要留著手裡,唯有這樣,在大災大難之中,自己才能有最後的依靠。
自己,永遠是自己的依靠,也是最後的依靠。
薛少孤道:“他們竟來得這麽快!”
“越快越好,我認為這是好事。”
“早一點解決,早一點安生。”
布濁問道:“胡宗主……”
胡仙兒點頭,“我已經準備好了。”
布濁道:“我等做好準備!”
眾人從畫舫中魚貫而出,立即飛往葫蘆峰。
遠遠地就能望見,兩人已在葫蘆峰上殺了起來了。
此時,不再是一招一式的你來我往了。而是熾熱地殺在一起,李殘刀殊不像是一位老人,而是如同一頭餓虎,要把對手吞食下去。
布濁欣喜不已,發現李殘刀終於不敢硬抗范逾的殘槊了,興奮言左右道:“果然還得是神器,才能破他的江河畫身。”
“是啊。”黃耕摸了摸腰間,他那裡藏著一方神器,“江河畫身可以消解任何力量,卻消解不了神器的力量。”
“這位小……范門主,剛開始用出殘器就好了……”柏長青似有遺憾,傷心薛平的死去。如果范逾一開始就用出殘器,或許薛平可以不用死。
黃耕搖頭,道:“柏長老你錯了,這等殺器怎麽可能一開始就用出來呢?可不是兒戲。依我看,范門主定然可以取勝,因為他慎器。”
“黃宗主的見識高妙,器畢竟是外物,要慎重使用。如果一個人沒有依賴外物的習慣,才能在修真的道路上勇猛精進!”
嚴藏拙卻不同意這樣的看法,在座諸人中,他的實力還排不上號,可是幽邃之理,他卻是懂得最多的,“外物又如何定義呢?咱們不可膠柱鼓瑟,陋於一孔之見。外物確實是不能輕易依賴,但元氣也是外物?丹藥也是外物?我看未必,要這樣說,咱們學的術法也是外物了?那麽修真的世界只有體修一條道路可以走了,因為肉體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不只是體修,據說還有煉神,煉到高深的地步,一念生出,可伶萬物枯榮。”
這些人爭得激烈,是因為范逾取得了上風,有爭吵的心情。
范逾使用殘器,應心得手。
既然江河畫身不能消解其力,李殘刀就左支右絀了。他年紀畢竟大了,長久以來也形成了依賴江河畫身之力的習慣。這一會江河畫身不起作用,他很不習慣,
范逾揮灑自如,忽然一棍擊中李殘刀的左臂,把他的左臂爆成一灘血霧。連著骨頭,都擊成了數斷,紛紛從虛空墜落。骨頭堅硬,並沒有爆成肉泥。
李殘刀吃痛,想要躲閃。
范逾怎麽可能給他這個機會,步步進逼。
范逾最擅長的就是主動,貼身急攻,不給李殘刀喘息的機會。他心中惱怒李殘刀的無情,誓斃之。
李殘刀受到打擊,劇烈的疼痛沿著骨頭傳導,使得神識海都動蕩起來,變得躁痛難以忍受。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不過,眼前的敵人,卻更加像自己年輕的時候。
“很好!”李殘刀只是輕輕說了一聲。
立即,護佑出現。
李殘刀護佑不同尋常,是人獸的結合體。
眾人深為之震驚!
果然,這修真的途徑,或者說標準竟然有這樣大的差異。
瀛洲雖然是仙境福地,但是和豐州也是在同一個星球之上,不過是隔著一條易水而已。卻,護佑都不是常態。
范逾覺得他的護佑眼熟,像極了龍首人。
可是,更吃驚的還在後面,這護佑竟然從李殘刀的身上走了出來。
於是,李殘刀和龍首護佑合力對戰范逾。
“這不可能,這不是護佑!”有人為了掩飾害怕,而大聲驚叫起來。
不過,非達到了元神出竅地步的修士,是不可能看得懂的。薛少孤知道一些,卻也不是很多。他早就能元神出竅了,也已經三條江河畫身了,原來這叫元神操控之法。也就是說李殘刀的元神已經足夠強大了,已經開眼了。這樣的元神似乎一個軀體都不能容納它,可以操控兩句軀體。一具是實,一具是虛。
果然,范逾面對虛實,立即陷入被動。不僅僅是陷入被動,而是瞬間就遇見了致命的危險。李殘刀一刀把范逾的手臂削斷,正如范逾打爆了他一隻胳膊一樣。
范逾甫一受傷,眾人立即沉默不語了。
范逾的受傷,可能是致命的,預示著衰敗死亡。
可是,他們不明白,甚至柏長青都叫了起來,“范門主這是怎麽了?他的護佑呢?他不是訣別士嗎?護佑還藏著幹嘛?”
只有薛少孤明白,明白范逾的強大。他知道,也理解,范逾此時為什麽不激發出護佑。因為范逾的護佑與眾不同,乃是五靈之祖,具有莫測的禁錮之力,絕對可以做到一擊必殺。范逾現在沒有激發,肯定是時機不對,需要在生死翻轉的刹那激發。
薛少孤看著范逾,滋味複雜。這曾經被自己滅掉的鐵拳門,走出來的弟子。如今,還要拚死維護自己。
這一瞬間,他對范逾的怨恨煙消雲散。
范逾單臂而戰,依舊沒有激發出護佑。
李殘刀笑道:“小子,難道你的護佑也有什麽秘密麽?現在還不激發出來,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范逾沒有說話,因為在他斷臂的刹那間,忽然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神器,唯我獨尊,任何外力術法都不能加諸它身。然而,玄黃生長之術卻可以加之於身。
范逾發現了這個秘密,這將是反敗為勝的依仗。
李殘刀介於人獸之間的護佑很奇怪,它是虛的,可以承受任何傷害,連神器對他都構不成任何傷害。很奇怪,然而它的攻擊卻又是實在有形的,對范逾造成了諸多傷害。
這樣一來,這龍首護佑就無敵了,至少在防禦一端是無敵的。范逾在閃轉騰挪的間隙已經想明白了這些問題。避開龍首護佑的攻擊,專門擊殺李殘刀。李殘刀乃是主,殺了他,龍首護佑的威脅就自解了。
龍首護佑如影隨形,仿佛是范逾的護佑,而不是李殘刀的護佑。這一幕,極為詭異,令人殊不適應。范逾如果是狼,龍首護佑就是狽,幾乎是背負在他身上。
柏長青悲歎道:“這瀛洲來的人怎麽會這麽詭異,諸般神法仙術全是我們沒有見過的。我看范門主這樣吃力,已經很危險了。”
苗見世搖頭道:“柏兄,你在鐵拳門和范門主朝夕相處了兩個月,可是現在看來,你還是不了解他。范門主,絕對可以勝過李殘刀,這是無疑的。”
兩人的攻殺倏忽萬狀,如風逐殘雲。精彩的攻防雜遝紛呈,以饗眾人。
兩人也在凶危之中,盡量去探索對方。
比如,殘器究竟能實長多少,攻擊的下限又是多少。敵人閃避的極限又是多少,超過多大的縫隙才不能完全脫離。又如,力殘刀和離體護佑的合擊,究竟有沒有時間差……
不多時,兩人已經把對方探索了個遍,深度了解彼此了,仿佛多年的老朋友。
李殘刀可是非常不簡單,兩百多年前對抗五大宗,也是拚殺而來的。雖然年紀老了,但是對於戰場的掌控卻是爐火純青。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范逾。
他成長的經歷畢竟不如范逾這樣艱苦,且有殘器做依靠。
范逾沒有任何靠山,那紅液也不是進攻性質的,而僅僅是作為保命用的。因此,他可以直面戰場,沒有任何隔閡。李殘刀卻不行了,他始終有殘刀傍身, 有所依靠,不如范逾那麽純粹,因此,他雖然可以隨心所欲地掌控戰場,但是始終擱著一層薄膜一樣。
李殘刀不緊殺出了一身血,還殺出了一身汗。
酣暢淋漓的一戰,他極為滿意。
范逾一棍擊出,又陡然伸長,原本要貼著李殘刀的胸腹而過。李殘刀也早就判斷出了,因為知道范逾殘器實長的距離了。他不在意,然而這一棍竟然再一次生長。不是直直的生長,而是生長出弧線,立即擊中他的胸腹。
李殘刀大驚失色,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胸腹間,自上而下,被畫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是玄黃生長術!”李殘刀瞬間明白,“竟然可以駕馭殘器,難道……”
龍首護佑,鬼神莫測,就這樣還只是短暫地取得上風。不過片刻,自己立即處於下風。李殘刀儼然,敵人似乎能在戰鬥之中成長,這極為可怕。
范逾發現了玄黃生長術可以施加於殘器之上,忽然之間如魚得水。情況再艱危凶險,再間不容發,都能倚靠玄黃生長術硬生生擠出空隙,殺出一條血路。
范逾依賴器物殺敵,這在他的拚命生涯之中是非常獨特的,特別是這器物乃是殘器,威力巨大無比。不過,范逾也多次被龍首護佑擊中。
風雨之中,人們聞見了血腥味。
那是范逾和李殘刀的鮮血。
眾人無不心驚,甚至十門的門主,已經看不懂范逾的鬥殺了。原本就同仇敵愾的他們,此時畢竟驕傲自豪起來,以范逾為驕傲,以豐州出了這樣了不起的人物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