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喉帶著玉辭心、少昊,像普通八卦群眾一樣,擠在公開亭前觀看。
看見他來,原本呼啦啦的公開亭,瞬間人全跑光了。
羅喉並不以為然,只是看著名單與規則說明——
【六魔禘:端木燹龍、聖嬰主、號天窮、寂滅邪羅、斷滅闡提、競豹兒】
【六聖護:靖滄浪、禦神風、奉皇靝、劍之初、葉小釵、一羽賜命】
場地:太荒神決結界
場次:每天三場,共十二場,分四天打完。
克制:下個時辰克制上個時辰,傷害加倍。
逆克:共兩次機會,隨機發生,逆克時,受克制者防禦降低。
玉辭心不解:“如此重要的事情,怎會在公開亭貼出來?”
“應是魔主所為,他憋足了氣要打贏聖方,一雪前恥。”
她有幾分感慨:“想不到會有劍之初,可惜地點在太荒結界之內,旁觀不了過程。”
羅喉心中微動,不覺問道:“你擔心劍之初?”
“殺戮碎島的救贖,慈光之塔的驚歎,沒有親手打敗他,亦是一種遺憾。”
“為夫替你打過了。”
“哈,到苦境之後,才知天地之大,強者之多,四魌界的救贖與驚歎,現在聽起來像個笑話,不提也罷。”
“娘子覺悟了。”
隨意笑談幾句,羅喉帶著娘子與兒子,再次前往一個地方。
“義父,我們這是要去何處?”
“去見證戰爭之下的罪惡,順便了結一樁恩怨,聖魔之戰表面以武決勝,實則暗潮洶湧。”
魋山,位於西北境,離中原三千裡之遙。
為一條高聳入雲的連綿山脈,最高之山峰為觀雲嶺,次之是萬年不化的天雪峰,山下有村莊為天盆村。
羅喉三人化光而來,落在天盆村。
這是一個頗為繁榮的村落,瓜果豐密,綠植滿蔭,人來人往。
村口有個賣瓜的老丈,見到三名陌生人,立刻吆喝起來:“香瓜咧,甜瓜咧,又香又甜的大瓜咧,老爺夫人來買瓜咧!”
羅喉走到瓜攤前,隨手挑了一個瓜,付了錢。
“老丈,你們天盆村如此熱鬧,有多少人口?”
“天盆村很大,足有千戶人家,上萬人口。”
羅喉仰面看著頭頂上的天雪峰,山頂是晶瑩剔透的冰川,山腰卻有幾道融雪流泉,緩緩流向山下,滋養著這片大地。
“聽聞魋山之外有魔軍,你們不害怕嗎?”
老丈難得見到陌生人,談興很濃:“魔軍?那都是久遠前的傳說,幾百年也沒見過魔軍出現。再說,魋山太高了,魔軍過不來。”
“據說天雪峰下有一條棧道,連接南北。”
老丈連連擺手:“你這位老爺是外鄉人吧?竟然對魋山如此了解,天雪峰中是有一條棧道,不過年久失修,棧道下面又是萬丈深淵,誰敢走哦。”
“原來如此,多謝老人家。”
在村頭再看了幾眼,村中屋舍儼然,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
數百年的和平,造就了這樣的世外桃源。
“咱們走吧。”
羅喉再帶著玉辭心和少昊,來到附近的一處高峰。
“你讓吾糊塗了,這個村莊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羅喉指著天雪峰中那條若隱若現的棧道,
對玉辭心和少昊說道:“太荒神決打響的同一時刻,天閻魔城在魋山外駐扎的兩萬魔軍,便會經由此條棧道,進軍中原。” “吾知道了,咱們要在此狙擊魔軍!”
“辭心,吾且問你,如果狙擊魔軍的代價,是讓這上萬的村民陪葬,你會做嗎?”
“這?”
玉辭心陷入沉思。
羅喉再問少昊:“昊兒,伱亦是君王,會如何選擇?”
少昊沒有猶豫:“義父,吾會拚盡全力在棧道上阻擊魔軍。”
“如果不能取勝呢?”
“那吾選擇與家國同淪亡,犧牲村民與死於敵人有何區別?都是殺人。”
玉辭心反駁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村民的犧牲,能換取殺戮碎島的勝利,吾不惜背負罪業。”
“哈,辭心,你話雖如此,真能做得出來嗎?”
“吾……不能,吾會戰至最後一口氣。”
“看起來這是道數學題,以小換大,答案明顯。實際上,這是道倫理題。”
“義父,你會如何選擇?”
“當一個人被逼著做出選擇的時候,他就已經輸了,義父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吾明白了,多謝義父的教誨。”
玉辭心問道:“不是阻止魔軍,那咱們此刻要做什麽?”
“等著天雪峰融化。”
無衣師尹的指揮所設在觀雲嶺,正對著那條棧道。
此刻,三百勇士背著燃晶炮彈,整裝待發。
無衣師尹凝視著他們,每張臉上流露的都是一往無前的堅毅,這三百人很清楚他們要做什麽,以及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恍惚間,無衣師尹回到了慈光之塔滅國前的一幕,得知阿修羅進軍摩訶塹,慈光之塔所有參戰的將士,也是同樣的神態,同樣的臉。
以己之軀,衛吾家國。
觀雲嶺上狂風呼嘯,火把飄揚。
來了!
那條荒廢了千年的山間棧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魔軍。
雖是隔著遙遠的距離,無衣師尹仍能看到這些魔軍臉上的狂熱,進軍中原之後,魔軍會強佔土地,焚毀家園,掠人為奴,甚至殺人取樂。
屆時,被屠滅的將是無數個天盆村。
無衣師尹拿起火把,為這些出征的勇士送行: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勇士們揮舞著拳頭:“聖方必贏!”
“聖方必贏!”
“聖方必贏!”
無衣師尹依次點上燃晶彈的引線。
勇士們一個接一個從觀雲嶺上跳了下去,帶著呼嘯的火光,跳進天雪峰。
嘭,嘭,嘭……
轟!
燃晶彈為無衣師尹親手所製,蘊含極其恐怖的爆炸力,瞬間將天雪峰的冰川融化,整座山頂化為漫天洪流,急衝而下。
爆炸聲驚呆了玉辭心和少昊。
“真的有人犧牲無辜村民!”
“義父,雪水即將衝到天盆村,咱們要怎樣辦?”
洪流滾滾,轉眼間衝到了山間棧道上,魔軍來不及反應過來,便被衝進了萬丈深淵。
僥幸未死的隨著余浪,越過棧道深淵,衝向山下的村莊。
羅喉沉聲道:“辭心,你在天盆村前用廢之卷招式,攔截洪水,吾再斬出一條溝渠泄流。”
“義父,那吾呢?”
“昊兒,如果吾與義母不能阻止洪水,你用死神過境,將村民暫時轉移至空間。”
“吾的空間缺少元氣,不能多待。”
“盡力而為吧。”
眼見洪水淹過山脈,衝至村口,玉辭心召出或天戟,飽提真元,發出驚天絕地一招:
“太初混沌啟殺戮·或天長戟廢玄黃·逆龍八氣,喝~”
瞬間,戢武王神威再現,納天雪峰之寒流,凍氣籠罩方圓百裡,平地拔起萬丈冰峰,層層疊疊,無止無休。
萬道雪峰,盡數豎立於天盆村外,阻止崩泄而下的洪水。
與此同時,羅喉拔出計都,再運不世之招:
“殞天斬星訣!”
一道巨型的赤紅刀氣倏然亮起,非是斬天,而是斬地,沿著玉辭心豎立的冰峰,斬下一道寬約數十丈,深達數百裡的鴻溝。
頓時,群山轟鳴,大地震顫,整片魋山地界搖晃不休,如遭天災地禍。
激流還未衝至冰峰之前,大部分便瀉入鴻溝,排向地層深處。
越過鴻溝的小股激流,再撞向冰峰,浪與峰之間,層層較力,步步推進。
入眼,是雪浪高卷。
入耳,是驚爆不停。
被卷入洪流中的魔軍,隨之一起跌落鴻溝。
天盆村的村民,先見雪峰崩毀,洪水卷至;又見冰峰四起,聳天接地;再見天現奇刀,斬地成溝。
天降奇禍,地陷深淵,如同末日。
村民們一時之間不知發生了什麽,盡皆摔倒在地,呼爹喚娘,在震顫的大地中恐懼不已。
天盆村發生的一幕同樣震驚了無衣師尹。
他站在觀雲嶺上,靜靜觀看那道久久不散的赤紅刀氣,以及慢慢潰散的萬丈冰峰。
“撒兒,你先走。”
此次前來魋山,無衣師尹隻帶了撒手慈悲,一羽賜命參加太荒神決,拔刀洗慧和輝煌墮世留在濯風山隅。
撒手慈悲很高興:“師尹,魔軍全被消滅了,你建立了大功。”
“吾讓你先去山下等吾。”
“嗯?師尹,吾要與你一起走。”
無衣師尹歎了口氣:“算了,來不及了。”
三條人影降臨觀雲嶺。
撒手慈悲驚呼出聲:“羅喉?戢武王?怎會是你們!”
戢武王冷眼喝道:“無衣師尹,果然是你!只有你才能做出這種冷血無情的事情。”
“戰爭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勝利。”
“鮮血成就的勝利,屍骨累積的功勳!無衣師尹,你禍害四魌界不夠,又把這樣的罪業帶至苦境嗎?”
無衣師尹淡然道:“你們從中原來,有沒有想過若是這兩萬魔軍入侵,中原將十室九空,血流成河。”
戢武王一抖或天戟:“中原自有中原的抵抗方式,不過苦境的聖魔之爭與吾無關,今日,吾來討還先王的血仇!”
“哈哈哈哈哈!吾昔日設計雅狄王,也是為慈光之塔剪除敵人,吾有什麽錯?羅喉,你應承過素還真放過吾,武君的承諾可還算數?”
羅喉面無表情:“非吾要殺你,此刻是戢武王與你的私仇。”
“既然是私仇,撒手慈悲與此無關,可否讓他先行離開?”
“不能, 如果吾所料不差,你的神源是在他身上。”
聞聽羅喉此言,撒手慈悲奮不顧身地攔在無衣師尹身前:“我可以死,求你們放過師尹!”
事已至此,無衣師尹心知生機難覓,自己的路走到盡頭了。
他在撒手慈悲腰間掛著的元沙髓上輕輕一撫,摸出一團雪白的光芒:“放過吾之學生,吾甘願受死。”
乍然,光芒亮起,又隨即熄滅,修煉了無數歲月的慈光神源,點點消散。
如此決絕,令戢武王動容承諾:“無衣師尹,吾成全你最後的請求,四魌界恩怨到你為止,不再追究慈光之塔剩余之人。”
“撒兒離開吧,你在,慈光之塔就在。”
“師尹!”
悲呼中,或天乾透胸而過,一襲紫衣,臥倒於異國的荒山野嶺。
山下,依然洪水滔天,天盆村的村民雖未死於洪流中,但地脈破壞,雪峰崩塌,這片土地不知將要多少年月才能恢復過來。
村口的瓜攤,村裡的房舍,遍地的莊稼,盡數毀滅了。
“師尹啊……”
“把吾埋進高山,能看見慈光永耀的地方。”
這是無衣師尹最後的遺言。
走下觀雲嶺,戢武王變回玉辭心,一路悶悶不樂。
反是少昊問道:“義父,你講過不插手聖魔之爭,為何又來到此地?”
“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已經知道了,又怎能裝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