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四周亮起無數蠟燭,如螢火之光,竟比夜空的月光還要刺眼。
整個院子一目了然,大的出奇。
令狐腳下,一條徑直的青石路直通後方深不見底,左側一個小花園,裡面長滿了紅色花朵嬌豔欲滴,外形很是奇特。
右側有一排廂房,房子前面有一條小溪,裡面養了很多魚蝦五顏六色,小溪之上,有一座獨木橋。
小橋流水,頗有意境,只不過,比起四周陰森的氣氛,有點格格不入。
獨木橋頭,一位絕美婦人滿頭銀發,一襲紅裙鮮豔欲滴,優雅坐在竹椅上,手裡拿著一根釣魚竿,正煞有介事的盯著小溪。
身旁一方小木桌,桌上有隻青瓷碗,身後一個小火爐,爐子上一口鐵鍋,裡面水氣翻滾。
美婦人對燒開了的鐵鍋置若罔聞,興致勃勃看著小溪水面。
令狐一臉呆滯,這麽淺的小溪清澈見底,水裡的魚蝦沒有超過巴掌大的,這位司命大人還真是興趣奇特。
想歸想,現在可不敢過去打擾,萬一驚擾了她的興致,不管後果如何,還是謹慎些好。
半柱香,他紋絲未動。
平時好動的小猴子罕見的老實下來,一雙猴眼盯著小溪目不轉睛。
突然,美婦一聲驚呼,雙手猛然一提魚竿,一條巴掌大小的金色小鯉魚被釣了上來。
銀發美婦一臉笑意,如百花盛開風華絕代。
令狐雙手抱拳行了一禮。
美婦將活著的金色小鯉魚扔進煮開的鍋裡,看樣子,十分高興。
“今天運氣好,你有口福了”
美婦也不看他,只是盯著鍋裡翻滾的鯉魚,仿佛在看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見過司命大人”
“什麽司命不司命的,我就是個看門的老婆子,你如果叫聲姐姐,我也不反對”
令狐清秀的臉龐瞬間通紅,不知如何回答。
美婦見狀,忍不住繼續調侃他:
“不如你叫一聲來聽聽”
“卑職不敢”
令狐急忙躬身一禮。
“哈哈哈”
美婦樂的前俯後仰花枝亂顫。
忽然,美婦沉下臉來,冷面寒霜:
“你的意思,我老了?”
令狐隻覺得背後涼氣嗖嗖,隊長說,女人心海底針,果然不假,翻臉比翻書還快。
“卑職不是那個意思,大人風華絕代,卑職豈敢以下犯上以姐姐稱呼,請大人恕罪”
“呦,小嘴還挺甜”
美婦瞬間喜笑顏開,從鍋裡撈出那條小鯉魚放進桌上青瓷碗裡,又將魚湯倒了滿滿一碗。
令狐頭冒冷汗,肩頭的小猴子卻死死盯著碗裡的魚,忍不住舔了舔舌頭。
“好個饞嘴的猢猻”
美婦笑罵一聲,招了招手。
令狐走上獨木橋,稍微低頭側身。
“把這條魚吃了,湯也喝了,以後就是陰陽司的人了,這是陰陽司的規矩,也是一份入職禮”
如此奇葩的規矩,令狐也算是長了見識。
“魚頭,就給這個猢猻吧”
美婦笑意盎然,隨口一說。
小猴子激動的吱吱叫個不停,衝著美婦點頭哈腰,十分滑稽。
令狐摘下魚頭給了小猴子,它接過之後急忙扔進嘴裡,閉著眼睛嚼動,一臉陶醉,著實滑稽。
沒有猶豫,三下五除二吃掉巴掌大小的金鯉魚,連骨頭帶肉連同內髒,一股腦全吞了,入口即化,一股滾燙熱流湧入四肢百骸,順著經脈遊走,同時,一粒指甲蓋大小的小珠子滾進了丹田。
頓時,令狐渾身如火爐一般冒著紅光,整個人似乎燃燒起來。
一股從未有過的疼痛布滿全身,渾身血液如憤怒大江奔流不息,體內真氣像被點燃的火藥,狂暴起來四處亂串。
丹田之內,那粒小珠子金光閃爍,狹隘的丹田被鍍上一層金光,硬生生朝四周擠壓,肉眼可見的在擴大。
令狐神色猙獰,額頭青筋暴起,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進肉裡,血流不止。
從內而外,仿佛置身火海,就連神魂之海,也開始混亂起來。
饒是他自幼貧苦心智堅韌,超出普通人數倍,仍然熬不住這種痛徹心扉深入骨髓的折磨,忍不住低吼起來,如受傷的野獸。
神智逐漸混亂,慢慢模糊。
“堅守靈台,穩住心智,堅持的越久,底子打的越厚實,實在忍不住,就把碗裡的魚湯喝了”
耳邊傳來美婦人清晰無比的聲音。
令狐哪裡不明白,這是天大的機緣,也是對他的考驗。
強提一口真氣,運轉內功心法,意圖將經脈內混亂暴躁的真氣重回正軌。
無奈每運轉一個周天,情況稍微好轉,那股莫名熱流又蜂擁而至,將經脈衝的七零八落敗落不堪,如衝洗水道一般,一遍又一遍。
令狐有些絕望,身為凡人的他,從未經歷過如此凶險,尤其腹中丹田傳來的疼痛如刀剔骨,早已令他渾身顫抖站立不穩。
渾身骨骼啪啪作響,骨頭縫裡甚至骨髓之中,猶如萬千螞蟻在撕咬,讓他有種一了百了乾脆死掉的錯覺。
父親殉職死的不明不白,妹妹被困宮中,母親從未見過,他有太多的不甘。
這種執念又支撐他堅持了半柱香的時間,最後,神智逐漸模糊。
肩頭的小猴子不知何時趴在他肩頭沉沉睡去。
銀發美婦人端坐竹椅一臉平靜,美眸從最初的淡然,到現在露出一絲詫異。
這個小家夥自出生起,檔案便出現在她手上,不止是他一個,無數個如他一樣身世可憐的嬰兒都有,中途夭折不算,品行不端不算,心智不堅不算,經歷磨難仍能恩怨分明擁有赤子之心者,太少了。
反之,陰陽司對天資的要求,卻沒有那麽苛刻。
滿十六歲後,還要通過陰陽司的考驗。
第一個考驗,便已經淘汰了大多數,通過考驗且生還者,美婦手底下,僅令狐一人。
陰陽司有八位爺,加上一個看門人,共九人。
那八位爺近兩年從九州各地選出了八名弟子,且都通過了考驗。
唯獨這位看門人美婦,遲遲未定。
除了慎重以外,好像還摻雜了其他因素。
這不,令狐剛剛通過第一個考驗,她便心急火燎的收在麾下,只有這個獨苗,她別無選擇。
至於剩下的兩個考驗,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這個小子不會讓他失望。
讓她驚訝的是,這個小子的堅韌和毅力,超出她的預期。
原本以為,能堅持半柱香時間,她也能接受,沒成想,這都快一柱香了。
能消化多少,看各人造化。
令狐知道自己底子薄,碰上這麽大的機緣,如果不好好把握,那就萬死莫贖了。
凡夫俗子的肉身就算再強,猛然接受這等滔天靈氣倒灌,如果不及時收手,過猶不及會傷及根本,更別提什麽大道修行。
他的神智宛如風中蠟燭隨時會熄滅,當斷則斷,毫不猶豫舉起青瓷碗,將魚湯一口喝光。
美婦眼中閃過一道讚許,這小子能忍住誘惑臨危不亂,還算不錯。
魚湯就像久旱逢甘霖,化為縷縷暖流,洗刷令狐體內經脈,然後流入丹田,將擴大數倍即將崩塌的丹田修複穩定,仔細打量,一粒金色小珠子漂浮在那旋轉不停,每旋轉一圈,便會有一滴金色液體落下,堆積成一方金色小水池。
良久,令狐緩緩睜開眼,漆黑的夜晚在他眼裡,如同白晝,幾十丈方圓風吹草動,盡收眼底。
縮骨功撐起的高大骨架已經消失,恢復成原來高挑身材,臉上的人肉面具也已消失,露出一張清秀臉龐棱角分明。
五官比以前不知敏銳了多少倍,感受著體內流淌著的澎湃力量,忍不住想仰天長嘯,最後還是忍住了。
一股刺鼻的惡臭味道自身上傳來,令狐忍不住皺眉。
他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皮膚有厚厚一層粘液,難受至極。
美婦微微一笑,玉指輕彈,一陣清風徐來,令狐頓覺神清氣爽,全身毛孔張開,飄飄欲仙,四周靈氣紛紛湧來,透過毛孔鑽了進去。
體內所有真氣全部轉化為縷縷靈氣,在經脈內自行運轉,不知不覺,已然脫胎換骨。
此時此刻,令狐壓住心中激動,他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一個夢寐以求多年的渴望。
“司命大人,卑職…卑職現在是不是已經上…上山了?”
美婦笑著點頭,意味深長道:
“小家夥,是不是應該改口了,雖然我不喜繁文縟節那一套, 可你畢竟是我第一個弟子,也可能是唯一的一個”
聰慧如他,哪裡還不明白。
“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弟子令狐,拜見師尊”
這一跪,發自肺腑誠心誠意,自幼為了生存如履薄冰,常年徘徊在生死邊緣,這種由凡入仙鯉魚跳龍門的天大機緣,落在他頭上,皆因這婦人的一念之間,選中了他。
他不知的是,不是眼前美婦慈悲,而是,無數個貧苦孤兒,只有他一個合格者。
美婦坐在竹椅上,大大方方承受,美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笑道:
“收個弟子,原來也挺有意思嘛,起來吧”
令狐聞言起身,側身站在一旁,滿臉嚴肅。
“哈哈哈,不用那麽緊張,我這一脈沒那麽多規矩,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座的開山大弟子,改天,咱師徒倆找座山頭佔山為王開宗立派,那該多威風啊”
美婦一臉陶醉向往之色。
令狐忍不住一臉尷尬,不知如何回答。
這個師尊,似乎有點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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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萬裡之外,無盡東海。
平靜的海面黝黑一片,突然間,波浪滔天狂風驟雨,宛如末日來臨。
蒼穹之上電閃雷鳴,轟隆隆欲毀天滅地,海面之上出現一個巨大漩渦,一聲龍吟自海底響起,直上九霄。
一條萬丈長的五爪金龍直竄蒼穹,於半空張牙舞爪氣勢磅礴,一身煞氣彌漫整個夜空,就連天空中的明月,都悄悄躲進雲層之中。
巨龍殺氣騰騰盯著神州長安城方向,凝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