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午夜子時,院內唯有書房還點著燈,書房有八十多平,其中有書架、書桌、臥榻、椅子及一些擺設,家主朱熹坐於書桌前,下邊坐的都是朱家村要緊的人員,有朱家村的族老、村長、宗廟祭師、守村人,還有兩位繼承人站在祭師和守村人身後,此時每個人表情不一,或嚴肅、或陰沉…
“村西的又有死了一家人,死相和之前的一樣,雙眼爆突,人若枯槁,整個人像是曬乾的玉米稈一樣,你們說這該怎麽辦吧!”
說話的是四座右下位的中年男人,國字臉,絡腮胡,身穿綁帶手腳的粗布衣衫,他是朱家村的守村人,負責村裡的安全,此刻他一臉凝重,回想起白天查看的屍體,那死狀極其淒慘,讓人不寒而栗,
“這個月都死了多少了,現在你們都該信了吧。”
見有人開口說事,右上座的婆婆便說道,
她為宗廟祭祀的祭師,村裡的老人,人有八十多歲了,臉上的皺紋深的可怕,皮膚暗黃松垮,皮包骨,瘦的嚇人,眼睛混濁,聲音沙啞,說話時還有些漏風,應該是嘴裡的牙快掉光造成的,
“不是不信,是太離譜了,什麽詛咒,什麽反噬的,我在咱們村當了這麽多年村長,都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從我四十歲當上村長到現在,也有個十幾年了,遇見過天災、遇到過人禍,看這什麽反噬詛咒,卻是從何說起?”
這是左下座的老人的聲音,雖然年紀大了,但聲音還是很洪亮的,他表情疑惑,顯然對祭師之前提的詛咒的事有些不明白,
“是呀婆婆,這朱家詛咒到底是什麽?我生活了這麽多年從未聽說過詛咒的事。”
村長的疑惑一出,旁邊的國字臉守村人也表示不解,他們身後的繼承人也都疑惑的看著祭師,只不過書桌前的朱熹和下方的族老沒有什麽變化,還是陰沉著臉,顯然他倆知道這件事,
見眾人疑惑,祭師婆婆看向族老,族老點了點頭,婆婆沉吟了片刻解釋道,
“這件事只有我和族老知道,是朱家村的隱秘,上一位族老或祭師傳給下一任族老或祭師…我們的祖地原本在九州腹地,祖上搏命打拚,坐擁整個天下,延綿數百年之久,可到後來,天下大亂,無力守護這財富,又有仇人襲來,當時家主決定放棄祖地遷移他處,在舉家遷移時,外敵攻了進來,家中強者在後掩護撤退,可敵人太多無力抵抗,在生死存亡的關鍵,當時的家主持族內至寶,引爆地脈才保全血脈,然至寶威力太大,爆炸范圍內的生靈幾乎全部覆滅,范圍外的人見此慌忙逃竄,這場恩怨就這樣了結了,幸存下來的族人,按原計劃在新任家主的帶領下來到了我們現在居住的地方,
當時的族人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大家就這麽安穩的生活了六十年,六十年的時光讓大家都習慣上了自給自足、平靜祥和的日子,但在第六十年的最後一天,村裡一戶人家誕下了一對雙胞胎姊妹,當日那家人大辦宴席,為子慶祝,可在第二天晚上,村裡就死了人,據描述,那具屍體雙目赤紅爆突,身體青紫乾癟,像是被吸走了血肉,村裡請人來查看,也是無果,有人便傳那雙生姐妹是煞星克人,可其親人都沒事,再加上幾天時間再沒有出現有人死亡,傳言也就沒人信了;
可好景不長,在雙胞胎姊妹滿月酒的第二天,村裡再次出現那種死法的村民,之後的幾天連續出現好幾起一樣的死狀,雙胞胎姊妹是煞星的傳言被定實,村裡人要殺了她們祭天除煞,那姊妹的父母不忍,想偷偷逃跑,可被當時的族人攔了下來,父母被關,姊妹被拉上祭壇,決定不日祭天,就在祭天的當天,一個雲遊老道士路過此地,見此救下了兩姊妹,用了些手段,取得了村裡人的信任,
他說拿兩姊妹祭天也無濟於事,是我們祖上違背了天命,破壞了地脈風水,家族遭到了反噬懲罰,每一甲子族內便會誕生下雙生姊妹,從出生開始,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人死亡,直到全族剩余九數為止,當時的族老便拿家族裡剩余的傳承求那道長破解,
那道長習得傳承後,便給出了破解之法,道長先是布置了緩解之法,帶到兩姊妹及笄時找一外姓人,嫁與他,在行婚嫁禮儀時一人為陽、一人為陰同男子成禮,與當日午夜零時,三人合葬在祖地,便可抵擋這反噬,可保余年安穩,
那道長走時還說,這方法有違天和,在禮成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就會加重反噬;活葬的三人要好生供奉,直到下一個甲子有新人代替,
自那之後有人問起此事,便說是瘟疫作亂,因此從第一次之後就只有祠堂裡的族老和行祭祀的祭師知道這件隱秘了,
現在村裡的超過七十五歲的都經歷過一場。”
祭師婆婆說完,眾人沉默了,信息量很大,消化起來需要時間,
“今年便是那新的一輪甲子了?”見眾人不語,守村人開口問道,
“十五年前便是新的一輪甲子,十五年前出現第一個死亡的時候,我們就布置了緩解之法,今年是行婚之年。”
祭師婆婆搖了搖頭解釋道,
“那就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婆婆的話剛落,坐在書桌前的朱熹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此時他眉頭緊皺、面色蒼白,緊握的拳頭咯咯作響,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在朱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下面的人都沉默了,因為他家正好有兩個女兒,還是雙胞胎,兩姊妹今年正好及笄,
“沒有,至少現在沒有,我和祭師自從得到這件秘辛開始便一直尋找破解之法,查過典籍,尋過秘法…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無解,要麽還是按照以前的方法,要麽全村人一起去死,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其他的破解之法。”
書房裡安靜的可怕,燭火不停的擺動著,許久,一直沒說話的族老見此開口表示他們尋找過破解之法,只是一直沒找到,
“我知道這樣很殘忍,兩姊妹生的如此俊俏,可也是沒有辦法,全村的人都靠她們活著,她們不……唉!”
族老又勸了幾句,說到後面還是沒能說出行婚獻祭,連連搖頭,無奈歎息,那兩姊妹他是見過的,聽話乖巧,生的俊俏,都是自己的後輩,哪能不舍,
“孩子是你的,你來決定吧,願意的話不日就行婚,不願的話我們也理解,這麽多年了,大不了就此結束,也是還了這天命。”
“族老?”
聽到族老的話,坐著的人倒是沒有說話,都是挺直了身板默默等待朱熹的選擇,反倒是他們身後的兩個繼承者有些慌亂,
“閉嘴!”
見兩年輕人怯懦,族老厲聲喝止,
前面的朱熹沒有立刻回應,他內心很是掙扎,緊握著拳頭,指甲都陷入了肉裡,他不知道怎麽選擇,
他是村裡最富有的,家裡的院子是祖上留下來的,在以前屬於嫡系一脈的,一邊是整個朱家村,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怎麽選他都會後悔,
“砰”的一聲,
在朱熹還在掙扎時,書房的門被人打開了,只見那人渾身顫栗,聲音顫抖的說道,
“族老,村裡又有人死了,村南的朱老二一家都死了。”
此話一出眾人驚的站了起來,眼神中流露出恐懼之色,
“朱熹叔…”
繼承者中的一人想要說些什麽,卻被朱熹抬手打斷了,
“族老,選中的外鄉人是醫館的那個叫李玄的嗎?”
“是,五年前派人到外面尋的,用了些手段,他無父無母,長的俊朗,之前也沒有什麽別的不良嗜好,乃是良人。”
“好,我答應了!”
話畢,朱熹整個人仿佛失了魂一般,踉踉蹌蹌的走出了他的書房,
而身後的書房中,族老和祭祀見他如此連連歎息,而其他人表情不一,有人哀歎、有人慶幸…
…
已入夏季,即便是早晨六點,還是會讓人感覺有些悶熱。
今天李玄起了個大早,只見他上身灰色的短袖衣衫、下身過膝短褲站在醫館門口,擺動著身軀,姿勢怪異,他這是在活動身體,是他這些年一直保持的習慣,
“李小哥今天起的這麽早,不多見啊。”
“我平時都這麽早起的,哪裡不多見了。”
“是嗎?”
“咳咳,昨日睡得有些不安穩,索性便早起了。”
“哈哈,我就說嘛,依著小哥的習性,這一覺想來是什麽妖魔鬼怪了。”
“嘿嘿,胡姨說笑了。”
和李玄說話的是村裡紡織店的老板胡怡,鄰村嫁過來的,聽說十幾年了,家裡栽桑養蠶繅絲織綢做衣,周圍幾個村莊有名,即便是遠處的縣城也有老板時常來進貨,
李玄來這幾年並沒有多少熟人,這胡怡便是之一,緣是來這的第二年,家裡的頂梁柱外出受了傷,險些要了命,那段時間這胡怡幾乎是住在了醫館,
不知原因,他們沒有孩子,家中父母又都過世,她一個人忙著照顧丈夫,可畢竟是一個人精力有限,沒過兩天身體便熬不住,李玄見狀便幫了她,就這麽和她家熟絡起來了,
因為那胡怡大他不少,又沒要孩子,全當李玄是自家人了,見面總是說上幾句話的,李玄也當他們是外姓親人,叫她聲胡姨。
身體活動好,調整好呼吸,李玄選了個方向便慢跑起來,一般他早晨只是做做動作,練練拳的,但是今天起的早了,再加上昨日睡得不安穩,便打算跑一跑,緩解緩解心神,
醫館的門不用關,畢竟是開了門,再關便不好了,再說裡邊就一些普通的草藥,沒有值錢的東西,
朱家村有幾百戶人家,村裡每家人戶情況差不多,也就有兩家相對富裕些,那是主系的兩家,
整個朱家村排列很整齊,以祠堂為中心向外輻射,除主系兩戶外,每戶人家的房屋都差不多,青瓦石牆小院落,村內道路是花了些功夫弄得石板路,平坦寬敞不泥濘,村南還有一池塘一涼亭,遠處可見山林百丈,景色甚好。
李玄從醫館出發一路向村南而去,他的目的地正是那涼亭,因為那裡風景很好,能讓人平心靜氣,忘卻煩惱,只要心中有解決不了的煩惱,他便會來此,
臨近小亭,李玄停了下來,看著旁邊的池水出了神,池水清澈,有荷葉在浮動,不見有遊魚,想是時間還早,魚兒尚未從夢中醒來,
愣神片刻,緩步向涼亭走去,四根木製立柱架起琉璃瓦頂,無名,卻有一副對聯‘四大皆空坐片刻無分爾我;兩頭是路吃一盞各自西東’,不知是誰提的,
剛坐下沒多久,面上的表情便開始消失,眼神略帶空洞,木納的看著遠處的山林,微風送暖,卻沒能給他帶來一絲暖意,以往都能令人安定不少的景色,現在卻讓他無法提起神來欣賞,
是景色如舊看膩了嗎?不是,這裡的美景百看不膩,或許是昨日的‘噩夢’纏繞心間經久不散,便是美景也不發磨平,
‘良人,放手吧…’
‘阿姊,阿姊,醒醒,你快醒醒呀…’
‘死,都給我死…’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李公子安好…’
‘小張,這句是什麽意思…’
…
一個個畫面從腦海裡閃過,那夢如同刻在腦海中一般驅散不開,李玄的表情也變得呆滯木納,像是一個放了線的木偶,又或者是沒了“神”的人,
他就呆呆的坐在那,任由清風拂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