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一愣。
“歲不我與,待你告別後咱們便啟程。”
“師父,這次剛出來幾日,就要回去?”李安南問道。
“你不想回去可以跟書院的人一起去找屍狗。”
“回去也行,其實。”李安南手掌放在身前,補了一聲,“福生無量天尊。”
其實陳亮與陳月的天資實在一般,不然書院與曹門的人也不會由他們留在這裡。
紫陽書院雖然主張有教無類,想拜入的書院的人都可以去當弟子,可是資源畢竟是有限的,所以在選拔修者的時候,一定是會有些取舍。
其取舍在德行,可如果天資太過愚鈍,便只能教以為開民智,而難以主持修行,比如田獵鎮的那些先生,縱然是書院弟子,可其實力實在低微。
曹門則是唯根骨論,凡是根骨好的,不論品行,皆可拜入曹門。
至於公孫宗族,則是有一套塑造好根骨的秘法。
所謂根骨、天姿者,其實說的便是三宮與經脈,而經脈更多人稱之為“法脈”。
這二者構成了多數修行的根本。
而在書院與曹門的層層篩選下,十二歲以上還留在鎮中的,顯然便是天資不佳。
至於為何是十二歲,便涉及到修行的第一大關——通脈。
按常理來講,不到十二歲便引八氣入體,妄開三宮者,幾乎不是死便是殘,總之沒幾個好下場。
因為此刻之人體,還未滿此世“輪回”,只有在十二歲時,正好經過十二地支一輪,這時人的身與魂,性與命才能達到真正的統一。
而例外也是有的,比如天生通脈,或是天生神通,這種人也被稱之為“先天之人。”
比如趙連城與其天生神通——破軍。
靈胎自然也是先天的一種,所以陳述可以不滿十二歲而修行《逍遙經》。
而今已經十四歲的陳亮和十三歲的陳月,能拜入劍宗,大概率是因為陳述的緣故。
晌午時分,魚肉,與魚丸湯,端上了桌子,一條河怪被做出了花,爺爺也拿出了珍藏的女兒紅,這酒只有三壇大兒子和小兒子娶媳婦的時候各自取了一壇,如今這最後一壇,便放在這桌上。
陳述三人在飯桌上完成了這既寒酸,又闊綽的拜師禮。
陳明順悲喜交加,悲在這三個孩子即將離他而去,喜在這三個孩子總算有了修行的機會,未來也多了一些走出白帝城的可能,一時間嘴上一直叫著好,暗自裡卻抹著眼淚。
離開之前,陳述沒留下太多告別的言語,因為想著這兒是他的家,反正還會再相見,陳明順也只是囑咐幾句天冷加衣之類的話,因為他覺得人老了不能顯得太矯情,怕一失言惹得小述經常想家,又擔心他,別為此不能安下心,耽誤了前程。
集市上的眾人也來送別,有的是真對這娃娃喜歡的緊,比如李鳳枝和王春來,有的則是來送瘟神,比如刁老太爺與陳家兄弟……其中學堂與明順堂裡的小孩,大概來了一半,這一半是常被人欺負,陳述為之出頭的,至於沒敢露頭的另一半,自然便是總欺負人的,畢竟誰也不想在這家夥臨走前再挨頓揍。
兩排柳樹常迎陳述歸家,如今卻是輕輕地招手,與他作別。
陳述轉頭,看見遠方濃重的烏雲,蘭若山的方向還在下雨。
一側陽光明媚,一側陰雨綿綿,如是斷劍山時所見奇景。
陳述沒回頭,只是像楊柳一樣輕輕擺手,告別了這個他生長十一年的地方。
南下白帝城,長顧沉江側。
西風依舊涼,故人何時歸?
行過一片山林,旺財在林中歡快,陳亮攙扶著陳月走在最前,陳述落在最後,仰望被枝葉遮住的天空有些失神,縫隙間有光落下來,或是一束,或是一朵,那些光照在他的臉上,寵辱不驚,眸若深潭。
“小師弟,剛出來就想家了?”李安南打趣道。
“有一點兒。”陳述回過神道,“對了,師兄,先前師父說咱們劍宗有三個人,除了安南師兄和師父,還有誰啊?”
提起這位,李安南很是自豪道:“大師兄啊,他叫楊箴,可是很有名的。”
“什麽時候能見到大師兄啊。”陳述憧憬道。
“快了,聽師父說,大師兄八成會來的。”李安南話音一頓,“就是不知道大師兄這一來,究竟是福還是禍啊。”
“怎麽會有禍呢?”陳述不解道。
“小師弟,你還小,有些事說了你也不懂。”李安南抱著頭,許是陽光太過刺目,所以他的雙眼稍稍閉合。
“師兄,繼續講講修行上的事吧。”陳述說道。
李安南懶懶道:“這之後的修行啊!這個修行嘛,一句兩句是說不清的,得等師父回來了,讓師父給你講。”
“咱們非要走去白帝城嗎?”陳述又問道。
“小師弟你別急嘛!這行路呢,也是一種修行。”李安南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伸手折下一根樹枝接著說,“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是修行,花有花的修行,樹有樹的修行,咱們人嘛,活著就是最大的修行。”
李安南隨手將樹枝插在地裡,待他們行遠後,這根樹枝,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可是風一吹,這樹便倒了。
……
蘭若山上的雨下個沒完。
書院弟子,乃至白家倀鬼,為了找這“人”字魄,幾乎把這整座山頭都給翻了個面。
山頂的一處樹根下,有幾塊石頭,上面刻著字。
孔鐸用神識探查那些字跡,皺著眉道:“天字魄不在三山?”
“我覺得地字魄也未必在三山。”王玄黓聳聳肩膀。
“可偏偏人字魄在蘭若山。”孔鐸思索著。
若是范圍鎖不定,想找這屍狗還真是有些麻煩。
“自在天沒人來嗎?”王玄黓忽然問道。
自在天全稱“他化自在天”是一群信仰魔祖的組織,以復活魔祖為己任,幾乎是徹頭徹尾的邪教,只是其教徒形式隱秘,且有一些古怪傳承,甚至能避過大能搜查,所以一直未被徹底剿滅。
孔鐸搖頭道:“沒見到那些人。”
王玄黓說道:“每次發生這種事兒,不都是他們先到場。”
孔鐸似乎是受到什麽啟發,緩緩說道:“可是背後的策劃者並非是他們。”
“不是他們,還能有誰呢?”王玄黓看著孔鐸。
“去蘭若寺裡瞧瞧吧。”孔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