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黑玄道。
段年一日之內已經兩度變更飛遁的方向,隻為用最短的時間抵達黑玄道的盡頭——下城港。
當下城港放出接引台時,便是空間最薄弱的時刻,也是段年潛入其中的最佳機會。
黑玄道中,一艘青色的巨艦放緩前行的速度,已經近乎於靜止。如果像寧海艦航行日志裡記載的那樣,最多還有兩個時辰,接引台便會現身。
“速度還不夠。”
段年將一枚殘缺靈石置於手中,加速丹田內靈氣的回復,同時也加快的飛遁的步伐。
飛遁,終究不是真正的破空飛行,而更像是凡俗武學中的輕功,對靈力和體力皆有需求。
至於真正的飛行,那便是築基期修士才有的神通了。
天地間,一團黑煙從泥海中緩緩升起。
巨艦表面爆發出一道耀眼的眩光,照進煙雲之內,似是在指引方位。
隨即,空間破碎,一方墨黑色的平台於虛空中憑空顯現。
艦體與黑玄道的邊緣觸碰,爆發出一陣靈氣對流、雷光交織的轟鳴。脫離黑玄道的牽引,艦身緩緩落於平台之上,隨後輪廓逐漸隱去、整艦沒入虛幻之中。
黑煙繚繞之中,平台也逐漸瓦解。
就在其完全破碎之時,一道身影飛起,和周遭的一切同時消失於這方世界之中。
“總算是出來了……啊,頭好疼。”
突破界壁,段年“哐當”一聲落到一處陰暗潮濕的倉庫之中,頭部搶地,摔得他腦瓜子嗡嗡的。
四下無人,段年摸了摸腦袋起身,小心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在這種環境下,放出神識只會增加自己的暴露風險,可靠的還是五感。
段年悄聲摸到庫門旁,諦聽著外面的聲響。
走廊中,隱約傳來兩人的對話聲。
“家主……根本不可能成功……真上了這賊船,就沒有回頭路了!”
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放肆!長老間的事,怎容得你們這些晚輩插手。趙立,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眼裡已經沒有我這個叔父了……彥兒,把你堂兄壓下去,關入黑面淨室反省個把月,等我回來再做決斷。”
人聲越來越近,似乎外面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彥兒?”
那中年男子的聲音逐漸衰弱下去,語氣中全然是不敢置信。
“彥兒,你也……”
軀體倒地的響聲傳來。
“這九幽香的毒,你就到陰曹地府,再繼續好好品味吧。”
寶劍出鞘,隨後便是沒入血肉的悶聲。
“彥弟,不好,是家主令!”
“刷”的一聲,庫房門瞬間開啟,熾熱的紅光從外界照射進來,段年急忙藏身與一處靈櫃之後。
不只是這間庫房被打開,所有的庫房、暗室與機關也一並開啟。隨後,“鐺鐺”的封鎖之聲傳來,整座港口已然成為一座孤島。
“關門打狗。”段年腦海中隻閃現出四個字。
片刻喧囂的寂靜。
“三長老!你們都做了什麽。”一聲低沉的男音從遠處傳來,伴隨著急速飛遁的呼嘯之聲。
近處的青衣青年俯身拾起一塊沾染著血汙的玉簡,不慌不忙地喝令到:“逆賊耿雲,背信棄義,謀害長老。我趙立以家主令宣告,暫停所有靈船接駁,封鎖整座下城港,直至將凶手捉拿歸案!”
“無恥賊子,你放屁!”
隨即,兵戎相向,來者手握雙尺,力戰二人。
叮咣聲響中,段年小心地探頭查看。來者身披黑甲,那凌厲的目光,段年隻覺得有些眼熟。
“媽的,真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他暗罵了一句。
段年思索著逃離的辦法:如今下城港已經封鎖。想要突圍出去,對於自己這樣的低階修士而言,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務。
唯一的辦法便是穿越空間的界壁重新回到黑玄域內,再想辦法。
而想要打開通往黑玄域的通道……
他回憶著那日老婦開啟黑玄門時的情形。
“似乎是借助了秘隱令的力量。”
既然秘隱令能夠帶領修士開啟並穿越於黑玄道之中,那打開黑玄域與外界之門,應當也是秘隱令的功能之一。
段年重新靠近方才進入空港的一側,卻發現外圍已被陣法完全封鎖。而這陣法的等階,可能還在天罡禦風陣之上。
“陣法,乃是靈力在陣紋間流轉不息所化的實體。若是能夠暫時改變某處陣紋的屬性,或許能擾亂陣紋的構造,暫時阻礙陣法的運轉。”
暴力破開陣法的手段,段年不可能有。如今唯一的依仗,也就只有逆行造化訣了。
只要爭取一息時間,便有逃生的機會。
段年一口氣將剩下的全部四枚殘缺靈石的靈力引動,緩慢地施加在陣法的表面。
法陣漾過一陣漣漪,四色流轉,緩緩向兩側退去。
“成功了!”
他手中的秘隱令憑空一點,可那牆壁上的黑玄泥卻沒有任何反應。
隻此一瞬之後,陣法便已恢復原狀。
“權限不夠?”
段年轉身望向庫房之外,此時外面的三人鬥作一團,難舍難分。
視線向下,那具屍身的腰間,還懸掛著一隻造型精美的儲物袋。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只能豁出去了!
段年以最快的遁速衝向目標,對著地上屍體的腰間就是信手一捏,那隻沉甸甸的儲物袋便出現在他掌心之中。
修士死後,其附著於儲物袋上的神魂印記也會隨之消散。段年從中掏出一枚背面印有“趙”字的秘隱令,轉身向回衝去。
“有人!立哥,你且堅持片刻,我去去就來。”
趙彥抽劍向段年的方向奔襲而來。
兩人的修為差距過大,僅數息的功夫,對方便如幽靈般閃身至段年身後,一劍斬落。段年倉惶之中打出一層土罩術,卻如同螳臂當車,那土黃色的罩光還未凝實便已輕易被擊潰。
劍光險之又險地擦過段年的身側,雖未傷及其身,卻引發了一陣猛烈的靈波,將段年震退至數丈之外。
此時段年距離最近的界壁位置還有數十丈的距離,可趙彥不會給他任何機會。一劍劈空,又是一劍襲來。
“刺啦”一聲,那劍劈在一道陣光之上,擦出一串火光。
“天罡禦風陣!你是何人?”
對方的攻勢沒有隨著陣法的阻隔而停歇,劍光如皓月破空,留下一片月華之影,凜冽的劍意讓人不敢直視。
論能與趙彥這種練氣後期修士對抗的底牌,段年是一點也沒有的。逆行造化訣在鬥法之中,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
他將目光放在方才獲得的那隻儲物袋上,引動神念在袋中瘋狂的翻找起來:
法寶,催動不了;
丹藥,當下無用;
奇毒、法陣、靈獸、蠱蟲,一概沒有;
最終能用的上的,只有一遝印有各式圖案的符籙。
段年不精符籙之道,只能勉強通過其蘊含的靈力判斷品階。這遝符籙之中,粗略翻過去,有二階符籙三枚,一階上品符籙五枚。
陣外,月影劍意已將整個法陣籠罩,數道劍光瘋狂地轟擊著法陣的一處陣符。陣符表面,已經出現了些微劍痕。
按這個節奏下去,這天罡禦風陣只怕很快就要像靈潮那次一樣暫時陷入停滯。且與靈潮那次不同的是,只要給對手哪怕半息機會,自己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段年從符籙中抽出火屬性與土屬性的二階符籙各一枚,將全身法力凝於指尖,凝神一點。
一片狂暴的火雲夾雜著沙潮傾瀉而出。
段年將陣盤一收。失去阻礙,劍光落在一片火海之中,瞬間湮滅無蹤。
火雲在上,流沙在下,沿著兩個方向對趙彥襲去。
這兩股磅礴的靈流已經遠遠超過了段年能操縱的范圍,他現在也只能勉強引導一下這兩道法術的施法方向。
練氣修士催動二階符籙的效果不足十之三四,何況段年只是練氣前期的修士。
當下能拖延片刻就算成功。
趙彥冷眼看向襲來的火雲與流沙,手中已經出現了一隻翡翠玉瓶。 數滴瓊漿落下,沙塵瞬間在水滴周圍凝結為丘。
他一道靈力打入玉瓶內,那沙丘如同有了靈性,順應他的旨意湧起沙牆,將火雲盡數阻擋。
不過幾息功夫,兩道二階符籙的威能便被徹底瓦解。
趙彥提劍向前,追上方才逃出十丈距離的段年。
五張一階上品符籙一並打出,段年此次甚至沒有做任何引導,任由符籙的威能隨意釋放。
一時間,通道內光芒大作,混亂的靈氣在狹窄的空間內散逸開去。
“月影劍意,破!”
一階上品符籙並沒能拖延多長時間。一道月華穿透混亂的靈光,直奔段年而去。
“唦”的一聲,月華擊中二度展開的天罡禦風陣,在表面侵蝕出一條淺淺的痕跡。
此時段年已經趕到界壁旁,他沒有時間與對方對峙,而是一口氣掏出了四枚靈石,全力運轉逆行造化訣。
面前的法陣再次破開一道缺口,秘隱令催動,但卻沒有任何反應。
“整座下城港都已經被家主令封鎖,靠一枚趙氏秘隱令就想離開,你當我們趙家都是傻子嗎?”趙彥微微一笑,攻勢卻絲毫沒有停止。
段年將耗盡靈力的靈石丟至一旁,手中又是四塊嶄新的靈石。
天罡禦風陣的陣光逐漸黯淡,破陣只在數息的功夫內。
最後一次機會了,逆行造化訣再次施展。
法陣破開,界壁上的黑玄泥瘋狂湧動起來——下一刻,段年已然重新置身於一片蒼茫的黑色之中。
“吳氏余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