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段年得到的第三份相同的回答了。
“沒想到秦老道給的情報,豈止是過時。這所謂的第三大家族吳家,似是已經在黑市中被完全抹除了蹤跡。”
段年內心思索著,同時考慮秦老道故意給出錯誤情報的可能性。
“秦老道對黑市的描述在他的認知范疇內已經是非常詳盡,哪怕靠著九真一假的技巧隱藏了部分真相,但也不可能生造出一個大家族來。”
唯一的解釋便是在過去的三十余年間,吳家被一股強大的勢力徹底鏟除,還被下達封口令,將吳家存在的蹤跡徹底抹除。
此事充滿了蹊蹺,但自己不是來解開黑市的歷史謎團的,而是來尋找前往上城的方法的。況且調查清楚吳家消失背後的真相,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疇。
隨後又打聽起趙家、麻家的近況,但對方要不就是表示無可奉告,要麽就是表示趙、麻兩家已經暫停明面上的對外業務,閉門不出。
“不論怎麽說,先按秦老道的地圖去吳氏家族的所在地探一探虛實,再決定是否放棄計劃。”
段年將手中的靈酒放下,起身離開酒館。
這黑市的酒,口感確實醇香,只是飲下之後,口齒間隱隱有股血腥味揮散不去。
黑市洞天的構造,是以黑市為核心,向三個方向延申開去。
街道狹窄泥濘,來往行人皆遮掩面龐,行色匆匆。
街邊的商鋪,所售的物品也不全是鬼怪邪祟之物,更多的還是外界尋常的靈物靈材。
法器、丹藥的價格,比外界便宜數成;草藥靈材的價格,卻要貴上幾成。黑市生意,乾的就不是傳統的六藝生意,更像是銷贓之地。
根據秦老道給的地圖,吳氏家族的宅邸在黑市東南方向。
這一方向的建築,越靠近黑市外圍,其上正在“吐納”的黑泥活性也就越低。
走到黑市邊界時,路卻如同被攔腰截斷一般。再向前,只有一片乾枯的黑色荒原,別無他物。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再向前走半步。”一個蒼老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段年驚得回頭,只看到一位滿頭華發的老婦,正拄著一支拐杖,目光茫然地望向那無邊的荒原。
“我能從你身上聞到一股舊時代的氣息,嘖嘖,真是好久沒見到了。如果你知道那片荒原之前是什麽,可以來鬼嘯坊雲母堂尋我。”
語畢,老婦將身體貼近身旁一座建築的牆壁,其表面原本活性全無的黑泥突然瘋狂湧動起來,將她包裹住。
那人的身影沒入黑暗後消失不見。而原本覆蓋在牆壁上的黑泥在完成傳送後似乎完全失去了活性,化為一攤黑沙,從牆面上脫落下來,露出深褐色的牆面。
“鬼嘯坊雲母堂……”
此處已經接近鬼市的最外圍,四周只有零星一兩家商鋪。若是對方想對自己不利,在此處動手也很難被人發現。
老婦提到荒原之前的樣子,沒有意外的話,指的就應該是吳氏家族的舊址。
對方對黑市的歷史和現狀應當非常熟悉,或許還知道傳送陣的線索。
段年沒有直接趕去雲母堂,而是先前往趙家、麻家兩處府邸踩點。
正如先前探聽到的情報那樣。兩家的大門緊閉,防護法陣全力運轉,它們猶如遺世獨立的孤島,與外界隔絕。
“看來這雲母堂,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
這鬼嘯坊,卻不似下城的那些坊市一樣好找。
在外界,所有的信息皆是公開的。無論是集市內的商鋪還是酒樓,都很容易打探到情報。
但在黑市裡,情形大為不同。
行人往來匆匆,每個店鋪都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絕不逾矩。除開黑市一些基本的公開信息外,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段年費了近半日功夫,終於在一處未被地圖標明的隱秘位置找到了“鬼嘯坊”的招牌。
鬼嘯坊隱藏於黑市西側的一條狹窄巷弄之中,得名於其獨特的地理構造。當風穿巷而過,會產生如鬼魅嘯叫般淒淒的聲響。
而雲母堂位於鬼嘯坊的一個支巷內,唯一的對外通道是一扇裝飾著雲母石的鐵門,從外表看去極為隱秘,不經意間很容易被忽略。
段年對店內打去一道傳音,確認四下無人後,拉開了那扇鐵門,步入了雲母堂的內部。
隨著門緩緩關閉,外界潮濕的水汽被隔絕在門外,一股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
雲母堂內部陳設簡陋,幾張桌台隨意地擺放在房間內,上面擺滿了雲母碎石。
暗紅色的木質地板上鋪著一層薄薄的黑色塵埃,卻給段年一種熟悉的感覺。
正當段年握著一枚雲母把玩之時,那蒼老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上來吧。”
段年順著聲音的方向拾階而上。
二樓的布置則明顯比一樓規整許多。一張散發著古樸氣息的書案拜訪在房間的正中央,旁邊放置了兩把竹椅,似乎是用來接待客人用的。四周的架子上,擺放的並不是典籍,而是規律放置的雲母晶石。書案側旁的一個小爐中,還殘留著一絲未燃盡的香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老婦正端坐於書案後,手中擺弄著與黑市建築外牆上同樣的黑色膠狀物。只是在她的手中,這些黑泥似是生靈一般,隨著她的手勢不斷聚合、分散、移動。
“那東西,拿來吧。”
還沒等段年開口,對方便已用一種命令般的口吻說到。
什麽東西?
段年內心一驚,但內心很快排除了對方指代自己那枚靈珠的可能性。
猶豫之下,段年將秦老道給的那枚秘隱令拿出,向前遞去。
老婦毫不客氣地接過秘隱令,從其中提取出一道黑氣,再隨手將其丟進一旁的香爐中。爐內火勢頓起,原先空氣中彌散的香味也轉變為了刺鼻的焦糊味。
“這是何意?”段年一驚。
老婦人不發一言,從案下的隱匿處取出另一枚嶄新的秘隱令,將那道黑氣打入。
“你應該慶幸是我先找到的你。”老婦冷冷地說道,“在黑市中四處打探吳氏的隱秘,你是覺得自己不會被別有用心之人盯上嗎?若是讓其他隱探捉到,他們可不會像我這般客氣。”
段年心中默默地記下了對方的話。
“那秘隱令可是出自一位築基修士?”
“此令是家師送予我的。在下從遠方雲遊至此,黑市此行我本是想開闊眼界、長長見識,沒想到其中竟如此凶險。”
雖說為人處世上,段年尚屬生澀,但論起編胡話,段年卻是能做到撒謊不打草稿。
“難怪。十五年前,趙家施展印絕星河術,銷毀了雲夢州周邊十州內所有存留的舊式秘隱令,一般也就只有築基以上修士的活動范圍會超過這個界限。”
“下次你持新的令牌離開黑市之時,那些你不該有的記憶都會被黑玄泥抹去。故此,今後別再去探究此事了,這不是你這樣的練氣修士能摻和的事。”
老婦話說完,已有了送客之意。
“在下還有一事想要請教。”
“若與舊事無關,但說無妨。”
“在下聽聞黑市中有處傳送陣可以聯通上下兩城,不知閣下,是否有門路可以推薦。”
老婦突然發出一聲嗤笑。“這黑市裡,可從來都沒有什麽傳送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