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山 第一章――第5峰

坐靠在長廊邊石階上的李安，扯了扯被狂風翻轉的衣角，換了隻肩膀繼續靠在柱子上發呆。

山上有神仙。這是天南國大多數普通百姓的共識。但對於身在山上的李安來講，卻不是這樣。山上沒有神仙，只有修士，而且做修士很孤獨。

“李師弟。”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長廊的盡頭傳來。李安扭頭看去，果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身著素色長袍，腰懸長劍。他右手托著一件折疊好的嶄新長袍，左手按於劍柄之上，俊朗的臉龐上自然流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左寒師兄，好久不見。”李安起身相迎臉上掛滿微笑。左寒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手往前一送:“你的。”

李安知他性格冷淡，也不著惱，伸手接過長袍。“勞煩師兄跑一趟了。”看到這件嶄新的素色長袍他便知道，師父今天去首座峰商議的事情肯定是有了結果。

“順帶而已。”左寒的回答依舊簡練而冷淡。李安嘿嘿一笑道:“還是要謝謝師兄，對了師兄，你這次來不只是為了送件衣服吧?”他知道左寒的性子冷淡，對很多小事都是不屑一顧，自然不可能只是為了送件衣服而來。

“兩個月後的門派大比你準備好了嗎?”

李安掂了掂手中的衣服自信一笑:“師傅教給我的分江斷流掌法，我一直都在刻苦修煉，半點也不敢懈怠。”

左寒輕輕點頭:“那就好。”

兩人說話間，烏雲早已布滿了天空，狂風呼嘯中大雨已然傾盆而下。

暴雨天的風，風向極亂，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讓人難以琢磨。眼看著一股狂風裹挾著雨幕直往長廊裡鑽，李安下意識的便往後退了幾步，以免弄濕了身上的衣裳。

就在這時鏘的一聲劍鳴，左寒長劍出鞘，冰冷的劍光連挽數個劍花，劍氣幻化為數把雪白的長劍將雨幕撞了回去。下一刻風向又變，從另一邊襲來。左寒踏出一步微一側身，劍隨身走一劍揮出。這次劍氣卻幻化為一把巨劍，比先前幻化的幾把長劍更加耀眼，也更加真實。“轟”的一聲響，巨劍和雨幕撞在一起。那雨暮頓時散亂不堪，紛紛揚揚間消散無蹤。緊接著他又是一個轉身，長劍自下而上畫了一個半圓，劍尖猛地往上一彈。一股強大的劍氣化為數十把銀色下劍，同時飛出，直撲長廊外連天接地的雨幕。“轟——轟”連聲中，雨幕被攪得翻翻滾滾，白霧升騰，便似同時引爆了數十枚炸彈一般。

一旁的李安看得起勁，正待左寒使出第四招劍法之時，卻見左寒收住身形刷的一聲長劍歸鞘。

“左師兄，這聽雨十三劍你隻使了三劍啊?剩下的哪去了?”李安的語氣中頗有些欲求不滿之意。

“我只會這三劍。”說話間左寒抬腿便走，留給李安一個瀟灑的背影。他邊走邊冷傲的說道:“翠微劍法你是見過的，無需我再次演示。同輩弟子中能修習聽雨十三劍者寥寥無幾。你只需要知道，別人會的我都會，我會的，別人不一定會！”

“喂，你就這麽走了啊?”左寒不予回答。

“雨還沒停呢！要不我們再聊聊?”左寒還是不回答。

“門派大比我們可能是對手啊，你為什麽要幫我?”

這次左寒終於有了回應，他抬起右手在頭頂瀟灑的一揮道:“看你順眼。”回答間已然去的遠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左寒的背影，李安這才展開手中長袍抖了抖，又拿在身前比了兩下，標準的聽雨劍閣弟子長袍。別說，還挺合身。

他手上拿著衣服比劃，心中卻想，這左師兄冷傲異常，對誰向來都是不假辭色，唯獨對自己卻是另眼相看，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卻原來左寒是這聽雨劍閣首座峰青木真人座下的天才弟子。修行不過十幾年，便已經是同輩弟子中修為最高的存在。

他天資修為俱高，師傅又是掌門人，其在門內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說。那些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之輩便少不得往他身邊湊。偏生他的性格冷淡而怪異，你越是往他身邊湊，他就越是瞧不起你。長此以往，熱臉貼冷屁股貼的多了，那些溜須拍馬之輩自覺無趣，也就漸漸的離他遠去。而他也樂得清靜，變得愈發的孤傲。

再說李安的師父謝斌。他原是遊戲天下的一個浪子，因受異人傳功而終成一代高手，他與聽雨劍閣唯一的瓜葛，就是與閣中上一代掌門人有交情，但也僅此而已。可以說，聽雨劍閣的弟子是有門有派的劍俠，而他謝斌則是天地間一個無門無派的逍遙散人。

直到30年前謝斌遭逢了一場大變，心灰意冷下隻想找個地方隱居。恰逢聽雨劍閣掌門人寒微子羽化在即，他便前來劍閣相送，不想卻在寒微子的再三勸說下留了下來。

彼時寒微子壽元已盡，他於彌留之際宣布在劍閣四峰外再增設第五峰，謝斌任第五峰峰主，隨即羽化登仙。

寒微子交代的含糊，走的更是倉促，留下來的謝斌卻是處境尷尬。新任掌門青木真人，雖說也不敢公然違逆師傅的遺訓，但他覺得他們聽雨劍閣是劍修，閣內上上下下都是學劍的，猛然間插足進來一個修習掌法的算怎麽回事?

青木召來其余各峰峰主，其實就是他的三個師弟一陣商議，也沒能商議出個所以然來。最終想出的辦法就是一個字:拖！不想這一拖就是30年。

再說這謝斌，當時他就沒想過做什麽第五峰峰主，只是心灰意冷下想找個清淨之地了此殘生而已。別人不給他定下這第五峰峰主的名份，他倒也樂得清閑。

至此，謝斌便在這聽雨劍閣做起了名不副實的第五峰峰主。全峰也就他一人而已。直到十年前，謝斌下山遊歷時，把正在街邊行乞的李安帶了回來。至此，這第五峰才有了一點人氣。

李安上山時年紀不過六歲，長期的食不果腹使其身子矮小而單薄，讓人一看就覺得好欺負。再加上師父謝斌在這閣中的地位尷尬，他這個當徒弟的處境就更尷尬了，因此沒少被其他各峰弟子孤立和欺負。好在他自幼行乞，受慣了他人的冷遇和白眼，閣中弟子對他的這點欺辱，他還承受的住。

只是這人的性格，大多並非天生。而是其所處環境，逼迫其不得不如此。試問誰又能分得清，對面之人心中藏著的是魔還是佛呢?

不管閣中有何大事小情，也不管是如何熱鬧的場面，他總是習慣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默默的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慢慢的，很多人甚至都忘了角落裡還有這麽一個人了。

偏偏左寒卻注意到了他。

也許是性格使然吧，這個從不願往人堆裡鑽，也不愛多說話的孤寂少年引起了左寒的興趣。破天荒的左寒竟然主動與其接觸，一來二去下兩人便成了朋友。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才弟子，另一個卻是時常被人遺忘的邊緣人。這樣的兩個人能成為朋友，這也算是聽雨劍閣中的奇事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