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霜抬起頭來,眼角眉梢帶著笑意,道:“叫什麽叫?我這會兒不想做你姐姐啦。我比你小,最多不過做個妹妹罷了。”
展凌雲道:“那也不錯,我媽媽沒給我生個妹妹,有你這樣的妹妹,那也好得很啊。你若不棄,咱們不妨結拜兄妹。”
葉霜一怔,歎了口氣,望著展凌雲,道:“凌雲哥哥,你什麽事也不懂。”
展凌雲道:“你知道我笨得很,有什麽事不懂,還盼你多指點。”
葉霜搖了搖頭,轉身走開,冷冷的道:“回去問你媽媽吧。”
展凌雲不明所以,隻好跟上去送她回屋。
這時算來已是醜末,便與張貴商議輪流值夜。
張貴堅持值守到天明,以便展凌雲恢復元氣。
展凌雲強不過他,隻得遂了他意。
張貴粗中有細,他怕自己守在院中,蒙古人卻把院子悄悄圍了,那時半分周旋的余地也沒,大夥兒不免要成甕中之鱉。思量一番,提起巨斧往入谷小道奔去,守在入谷必經之路。倘若發現對方到來,就算抵擋不住,總也來得及出聲示警。
展凌雲挑了一間屋子睡下,翻來覆去睡不踏實。隻一閉眼,腦中便有一道翠綠色的倩影浮現,似笑還嗔的瞧著他,道:“凌雲哥哥,你什麽事也不懂。”
展凌雲暗忖:“她到底要我懂什麽啊?”迷迷糊糊的想著,正欲睡去,忽聽窗下一陣碎步聲響,一驚之下,沉聲喝道:“什麽人?”
窗外腳步聲停歇,有人歎了一歎,輕聲道:“凌雲哥哥,你還醒著嗎?”
展凌雲聽那聲音,原來卻是葉霜,忙道:“霜兒,你怎麽也沒睡,要不要進屋來?外面露水正濃,可不要著涼了。”
那聲音道:“大半夜的,我一個姑娘家,進你屋裡,成什麽話?咱們就這樣說一會兒話吧。”
展凌雲一怔,道:“好。霜兒,你想說什麽?”
那聲音道:“我剛才和你說的話,你一句也沒好好的聽。”
展凌雲連忙道:“是了。你說什麽‘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其實我也是一樣心思,只是我讀的書少,說不來這些話。我說要與你結拜兄妹,惹了你生氣,我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因此睡不著覺。”
那人噗嗤一笑,道:“姑娘家的心思,你是半點兒也不懂嗎?”
展凌雲歎道:“我這人笨得很,最怕人家和我打啞謎,你有什麽吩咐,大可以直接了當的告訴我。”
那人輕輕歎道:“哪有什麽吩咐。霜兒只是……只是心裡覺得你很好。”
展凌雲道:“照啊!我也覺得你很好,這才說要跟你結拜。”
那人沉默良久,長歎一聲,道:“凌雲哥哥,小妹有一件事請教。”
展凌雲道:“什麽事?”
那聲音道:“你真不是屬驢的嗎?”
展凌雲道:“不。我是屬……啊,你是在笑我笨來著。”
那聲音沉默許久,沒再說話。
展凌雲道:“霜兒,你還在嗎?”
那聲音道:“要是明天咱們都叫人打死了,也沒什麽了不起,黃泉路上或許還能再見。倘若僥幸不死,你有你的去處,以天下之大,咱們多半是見不著了。凌雲哥哥,將來你會有時想起我嗎?”
展凌雲心裡莫名噗通直跳,定了定神,鄭重的道:“會!霜兒,你呢?”
那聲音道:“我這會兒就在想你,只是你什麽事也不懂。”
展凌雲心底“啊喲”一聲,差點驚叫出來,這才依稀省得葉霜心中所想,激動的道:“霜兒,我……我……”
那聲音道:“你什麽?”
展凌雲心裡熱流湧動,隻覺有一句話正欲噴湧而出,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仍是道:“我……我……”
窗外那人等了半天,見他還是這一個字,歎道:“凌雲哥哥,你早點歇了吧。”一道倩影沿著院子掠了半圈,落到一間屋子門口,燭光照在那人臉上,原來卻是葉冰。
葉冰進得屋內,來到床邊,看著睡得正沉的葉霜,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過,含笑道:“展大哥是屬驢的,你跟他生什麽氣?”
葉霜再醒來時,日頭已高,只聽一個聲音喝道:“任你們有多少人,也由在下一並領教。至於《青衣素書》,你們是決計得不到的。”
葉霜乍聽之下,激出一身冷汗,暗道:“啊喲,是凌雲哥哥!我怎麽睡得這樣死?”
葉霜飛奔出門,正見展凌雲、葉冰、張貴三人把戒嗔和尚、李述及劉百戶等一眾兵士堵在院外,心下一驚,上前道:“不錯,臭……老和尚不妨把我們一人一掌挨個打死,看你能不能得到《青衣素書》?”
葉霜想起葉青衣說見到戒嗔和尚時要恭敬些的話,一句“臭賊禿”便說不出來。
戒嗔經過一夜調息,神情較昨夜的慘淡氣象已大不相同,只是唇色發紫,眼神黯淡,恐怕仍舊未能複原。此時歎了一歎,卻沒說話。
戒嗔既沒說話,站在他身後的李述便也沒有作聲。
兩人身後的劉百戶卻已等得大不耐煩,上前一步,叫道:“李公子,憑他們幾個,有何能為?咱們一擁而上,先宰了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頭,替兄弟們把仇報了,再把《青衣素書》搜了出來。在燕王面前,豈不是大功一件?”
李述尚自沉吟,忽的入谷小道上一彪人馬奔踏而來,在燒過的地面上揚起好大一陣煙塵。
展凌雲一凝神,知道來人少說也在千八百騎。
馬隊為首一名將官揚鞭來到近前,高高坐在馬上,氣勢甚是雄壯。
此人眉高眼深,鼻梁挺拔,瞧著不像漢人,與面龐平整的蒙古人相去更遠。
那人也不下馬,隻朝李述略一拱手,操著口音古怪的漢話說道:“李公子,本將來得遲了,還請多多擔待,須沒耽誤什麽事罷。”
李述眉間微微一蹙,便即恢復如常,上前兩步,拱手為禮,笑道:“宗巴千戶來得不早不晚,正好主持大事。”
宗巴千戶乾笑兩聲,玩弄著手上馬鞭,微微笑道:“有李公子在此,燕王交待下的事情決不會辦得差了,豈能輪到我來主持什麽事。只不過阿合馬大人知道蠻子狡猾得緊,放心不下,才讓我來給公子掠一掠陣,以壯聲勢。”
說話之間,他身後那隊騎兵已盡數來到近前,擺下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