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咱們今晚說的話,只有你知我知,還有老天爺知。不許你到處瞎三話四,叫我惹人恥笑。你將來見了我,仍只能叫我‘葉姑娘’,我也隻叫你‘李公子’。嗯……多半還會叫你‘狗韃子’。”
李述笑道:“謹遵葉姑娘之命,狗韃子理會得。”
葉冰忙道:“是正正經經的叫,不是嬉皮笑臉的叫!倘若你仍是這樣嬉皮笑臉的,瞧我以後還睬不睬你?”
李述一笑,回到床邊,靠在葉冰耳畔,呵著暖氣,輕聲笑道:“冰兒,咱們一時恐怕不能常常見面,你再叫一聲‘好哥哥’給我聽。”
葉冰耳畔一熱,渾身如受電擊,身子顫抖著縮成一團。良久之後,才道:“我不叫。等你做了好人再說。”
李述點了點頭,回身收拾了神女畫像。
葉冰含笑道:“狗韃子,我瞧你模樣倒也秀氣,倘若扮成個姑娘家,才真有點兒像畫上那人呢。”
李述哈哈一笑,轉身出門去了。
葉冰躺在床上,驚覺自己大汗淋漓,渾身已經濕透,心裡覺得委屈,嗚嗚哭了起來,歎道:“他是好人壞人,與我有什麽相乾?我為什麽沒來由的盼他做個好人?葉冰啊葉冰,你好沒用。倘若將來他不肯做好人,你怎麽辦?”
想到他在自己耳畔說話時的情景,不由臉上一陣紅撲撲的,心裡實實感到那是一生之中從沒有過的快活事情。
葉冰躺了一個更次,氣力才見恢復。此時神志如常,想起與李述的一番遭遇,既覺甜蜜,又覺羞恥,當下不敢再想。她怕展凌雲和葉霜擔憂,便即起身,整理了一番儀容,正要出門,卻聽屋外一個腳步聲響起。
葉冰側耳聽去,那人腳步輕浮,不似身有武功,歎息中微露失望之色,暗道:“不是他……”
正想間,屋外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道:“葉姑娘,你起身了?我能進來嗎?”
葉冰不知來者為誰,但想來人既沒武功,倒也不必過慮,道:“請你進來罷。”
一個年輕女孩端著水進來。
葉冰見她身形步態,當比自己年紀小些,正不知她和李述是什麽關系,只聽她道:“葉姑娘,公子叫我守在門外,絕不叫旁人驚動了姑娘。又叫我備好水,以便姑娘梳洗。”
葉冰一怔,笑道:“他怎生跟你說的?”
那姑娘想了一陣,道:“公子說,這裡住著一個很要緊的人。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叫我切不可怠慢了姑娘。對了,公子又說,這位姑娘並非外人,又叫我不可太生分了。哎,這樣說來,我可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姑娘,先讓烏雲蘭伺候你梳洗罷。”
葉冰見她說話有些呆氣,倒怪招人喜歡的,笑道:“烏雲蘭你好呀,我叫葉冰。我不慣被人伺候,你不用幫我啦,我自己洗洗便是。”
葉冰正洗臉時,忽道:“烏雲蘭,你們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烏雲蘭遞上一方絹帕,笑道:“公子自然是個天大的好人。從前我爹爹跌斷了腿,家境一落千丈。爹爹媽媽死後,別人把我搶去賣作奴隸,便是公子救我回來的。他說,不要我做他的奴仆,隻把我當個妹妹看待。可是我想,只要能隨在公子身邊,伺候他吃飯穿衣,能天天的瞧見他,那就好得很了。至於是妹妹還是奴仆,那倒毫不要緊。”
葉冰正在思忖,又聽烏雲蘭道:“葉姑娘,你是公子很好很好的朋友,一定也是個好人!”
葉冰隻覺哭笑不得,自己是不是好人,居然還要靠沾他一個韃子走狗的光,道:“烏雲蘭,你是蒙古人嗎?”
見她點了點頭,暗暗歎道:“原來蒙古人中也是一樣的強弱相凌。”
又問:“你們公子這會兒在哪?”
烏雲蘭道:“我猜他這會兒多半在城西王帳之中。我聽說明日下午國師要啟程返藏,王爺奉大汗之命,親自送他啟程,公子自然少不了要打點一切。”
葉冰暗道:“真金舍了城中的舊日皇家內院和許多高官大宅不住,卻在城外扎營,可見是個謹慎的人。一眾王公親眷自然也都隨他駐扎在外,怪不得衣大哥和韋三絕白跑一趟。那國師是何等樣人,竟能得忽必烈和真金這樣看重,倒要見識一番。”
葉冰扯下一個隨身玉玦,放到烏雲蘭手上,笑道:“公子當你是個妹妹,姐姐也當你是個妹妹,這個小玩意兒你留著隨便玩玩罷。 ”
烏雲蘭是蒙古人的豪爽性情,也不推卻,捧過玉玦,瞧向葉冰,笑道:“姐姐,你長得可真好看。要是烏雲蘭有你一半,不,只要有你十分之一好看,便心滿意足啦。”
葉冰見她眉清目秀,盡管眼睛小些,鼻梁矮些,小臉太圓太扁了些,難得五官搭配恰到好處,算得是蒙古人中的美女,抱了抱她,笑道:“你要多吃飯,多睡覺,長大了一定是個響當當的大美人。”
烏雲蘭端詳了一會兒手上的玉玦,忽的掩嘴笑道:“姐姐,你這樣好看,只怕將來草原上的牛羊都要遭殃啦。”
葉冰奇道:“姐姐好不好看倒在其次,不知怎麽又會連累了草原上的牛羊?”
烏雲蘭笑道:“我瞧姐姐一定是公子的心上人。像你這樣世上絕無僅有的美人,將來公子娶你時,一定要殺很多很多的牛羊來慶祝。”
葉冰一陣害羞,怕她童言無忌,不知還有多少怪話要說出來,趕忙辭別了她,出門去了。
葉冰頭重腳輕的走了一陣,忽然城中一枝響箭衝天而起,爆裂開來,心中一顫:“難道師兄他們撞見了那個該死的狗賊?”
連忙提了一口氣,往響箭起處奔去。奈何內力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實是毫不濟事,奔跑中流下淚來,暗道:“狗賊,你做恁多壞事,當真被師兄一掌打死,可也絲毫沒冤枉了你!”
魂不守舍的跑了一陣,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跌到地上。膝蓋一陣辣辣生疼,這時也顧不上了,仍起身沒命的跑去。
又跑了一陣,終於兩眼一黑,向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