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鈞有些奇怪他為何突然力竭,不過,他無暇細想,擦了擦臉上冷汗,想要從棺材裡出來,陡聽鉤子喊了一聲“陳三哥”。
蕭鈞吃了一驚,四下一瞥,瞧旁邊有口棺材,美人應該就在其中,急忙將陳三哥推到那口棺材旁,然後輕輕躺下,合上棺材蓋。
他心中焦急,做這些事時全神貫注,卻沒看到自己手背上一道黑紋一閃而逝。
四下漆黑如夜,黑暗中,若有若無的詭異氣息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
過了片刻,外面響起鉤子聲音:“三哥,你怎麽又回來了?噢!兄弟知道了,你這是瞞著兄弟來看美人了啊。”
“三哥,我說你這可有點不仗義了,撇下兄弟自己來快活,不過你放心,小弟不會說出去的,怎麽樣?夠意思吧,三哥,好好享受,兄弟我先走了。”
鉤子說的話之間都有停頓,有長有短,說完就走了,片刻外面發出砰的一聲,像是關門聲。
蕭鈞暗暗松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再不聞聲息,便想推開棺材蓋,突聽鉤子道:
“死陳狗,敢騙老子,這下老實了吧,不怕告訴你,老子在船上酒裡都放了醉仙散,這醉仙散無色無味,等外面姓錢的也喝了,我就一把火燒了這船,帶美人快活……”
聲音雖然聽著有些模糊,但蕭鈞驟聞之下,大吃一驚,急忙重新躺好,心想:“難怪陳三哥舉止異常,原來是中了鉤子的醉仙散,咦,鉤子既然知道陳三哥中了醉仙散,剛才為何要離去?”
轉念一想:“是了,此人為人謹慎,剛才分明是出言試探,現在才確定而已,哼,這鉤子好奸詐!”
他原想鉤子恐要過來對付陳三哥,那料到鉤子話說半截,就聽噗通一聲,像是摔倒了,此後再無聲息。
蕭鈞心下納悶,但一時也不敢貿貿然出來,等了許久,依舊聽不到外面的有聲音,便忍耐不住,大著膽子推開棺材蓋,走了出來。
四下幽暗陰冷,時有陣陣腐臭之氣襲來,但蕭鈞渾然不覺,只是睜大眼睛,望著四周。
船艙內擺放著幾十個棺材,棺材山上堆滿死屍,層層疊疊,怕不有五六十人,鮮血滿地,屍積如山,入眼皆是猙獰的面容,恐懼的神情,慘不忍睹。
不遠處一個屍體堆中,一個**歲的小女孩被壓在中間,小口微張,雙目驚懼,臉頰上布滿青紫色的斑點。
蕭鈞知道那是屍斑。
霎時間,他突然很憤怒,還很想殺人,殺很多人。
他牙關緊咬,呼吸越來越急促,臉上忽地出現密密麻麻的黑紋,全身也開始散發黑氣,黑氣越來越濃,漸漸吞沒了他。
黑氣氤氳,蒸騰翻滾。
漸漸地,一個黑影在幽暗中若隱若現,他碧眼白發,面有黑紋,全身上下都發著肅殺之氣,陰沉而可怕,尤其一雙碧眼一眨一眨,十分恐怖。
不過,從面部輪廓上,依然可以看出他就是蕭鈞,只是此刻他臉色有些茫然。
很顯然,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突然間,他臉上閃過一道黃光,全身諸般異象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高大英武的蕭鈞重新出現。
蕭鈞揉了揉眼睛,他覺著眼睛有些乾澀,而且頭有點疼,就像是被一個鐵錘砸了一下一樣。
晃了晃腦袋,突然發現眼前明亮許多,他甚至能看清死屍眉毛裡的小痣,同時他還聽見了外面的聲音,有人爭吵,有人吹奏樂曲,嗯……還有人在打架。
發生了什麽?蕭鈞暗暗奇怪,瞥眼看見地下的陳三哥,忽想:“不會是這些人在自己身上施了邪法吧?”
一陣陰寒襲來,蕭鈞不自禁的嘔了一下,隨即捂住口鼻,不得不說,這裡太臭了。
遊目四顧,見不遠處四口棺材盛滿了臭魚爛蝦,臭氣熏天,再混雜著血腥氣,腐臭氣,當真臭不可聞。
“看來這些惡人是想以此來掩蓋屍體的味道,哼,真是奸詐。”
蕭鈞撇撇嘴,向盛放美人的棺材走去。
棺材裡躺著一個少女,十七八歲年紀,細眉彎彎,嘴角還有一點紅痣,生得十分嬌美。
此刻她熟睡著,雙手被鐵鏈捆著,不過看模樣,並不曾遭受折磨。
看到少女這張臉,蕭鈞有些欣喜,不過最後吃驚變成了驚恐,他心裡漸漸蒙上一層陰影。
這少女,叫谷蘭,和蕭鈞是鄰居,蕭鈞一直叫她蘭姐,並把當做自己的親姐姐看。
對陳三哥和鉤子的話,蕭鈞本還有些半信半疑,特別是看到那堆屍體都是陌生人,但看到谷蘭在這裡,蕭鈞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來。
蕭鈞思索片刻,從陳三哥懷中找到鎖鑰,打開谷蘭手上的鐵銬,然後俯身把谷蘭抱了出來,不經意間,嗅到谷蘭口中有些酒氣,醉仙散三個字登時浮現在腦海中,暗暗罵了一聲卑鄙。
蕭鈞將谷蘭放在一口棺材上,然後就四處找人,他打開了所有的棺材,卻沒有發現一個村裡的鄉親,更沒有他父親,心中頓時多了些希望。
此地不宜久留,蕭鈞背起谷蘭向外行去,路過一口棺材,突然看到地上有把短劍,劍柄上刻著一個“哲”字,登時怔住。
他認得這是好友小哲的劍,但這把劍怎麽會在此地?
自己,谷蘭,小哲,三個了,盡管已經找過四周的棺材,此刻,蕭鈞的心卻忽然動搖了。
“小哲應該只是劍在這裡,人沒事。”蕭鈞自我安慰一句,抱起谷蘭向外行去。
此地都已詳細搜過,他也不再白費力氣。
走了幾步,忽生怒氣,轉身掃了一眼,目光最終停留在那個小女孩的臉上,他默默念叨了幾遍玉衡山,雙目大張,揮劍斬落棺木一角,恨恨地道:“小妹妹,各位兄弟姐妹,叔叔伯伯,他日蕭鈞不打上玉衡山,替你們報仇,誓不為人。”
艙門半掩著,蕭鈞伸手推開了艙門,同時,也推開了逍遙洲的大門。
逍遙洲方圓十萬裡,四面環海,東西南北,分別是滅絕海,流沙湖,霧隱灣和莫愁海,四海之外,另有大陸,海島,高山,多不勝數。
但,因海外偏僻險惡,逍遙洲極少有人出海遊歷,有些長輩為了規勸大膽的晚輩,便說海外有妖魔鬼怪,邪靈猛獸,久而久之,逍遙洲的人便視四海之外的地方為蠻夷之地,絕少往來了。
唯一還與逍遙洲有些來往的,只有莫愁海北面的大荒洲了,大荒洲顧名思義,地方大而荒涼,窮山惡水數不勝數,更有許多地方被幽冥之氣覆蓋,但有人誤入其地,只要沾染少許,必死無疑,可謂凶命播於四海。
不過,在大荒洲東邊,尚有方圓數萬裡地方,頗有靈氣,因此聚集了不少宗門,其中最為著名,並與逍遙洲九大宗門合稱天下十宗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幽冥教。
至於逍遙洲其他九大宗門,則分別是太虛門、劍宗、星月宗、陰陽宗、清虛道德宗、東山盟、天心宗、咒法宗、亡篌山馭獸門。
其中馭獸門和咒法宗已經湮滅,東山盟分崩離析,最終由鶴鳴山慕容世家承繼,太虛門已經沒落,苟延殘喘,而清虛道德宗,百年前曾生內亂,元氣大傷,已經封山,鶴鳴山受其牽連,一並封山。
草木枯榮,人事興衰,舊的宗門已經老去,新的宗門則層出不窮,如今在逍遙洲,四神宗、絕北門、還有靈犀山雲浮宗算是後起之秀,蒸蒸日上,不過雲符宗宗主黃策五年前突然失蹤,長子黃微繼位,修為不足,宗門聲望大減,不複從前。
天下十宗人才輩出,層出不窮,天下修煉法門也多出自這十宗,十宗修煉之法以十境為根本,分別是,行功境、到海境、水天境、窮通境、處虛境,坐忘境、看花境、雲霄境、起念境和時彌境,合起來即為“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此十境,依照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逐次修煉,最終白日飛升,逍遙天地,當然,逍遙、大荒二洲廣大無邊,奇人異士數不勝數, uukanshu 多有其他修煉法門,但終究不脫十境之籓籬,不過法門各異而已。
修道求的是白日飛升,成就仙果,只是,近千年來,此界元氣悖亂,陰陽不和,逍遙、大荒二洲再無人霞舉飛升了,誠為此界一大難事。
須知修道以氣為本,自古以來,不知多少高人仙人若想修煉精進,都去尋那靈山勝水,洞天福地,因此,元氣是否精純,對於修道之人十分重要。
此界,元氣純則為靈氣、清氣、寶氣等,以此修煉事半功倍,元氣濁則為穢氣、邪氣、瘴氣等,倘若不修邪祟之法,則身處其中事倍功半,而幽冥之氣就是讓天下人聞風喪膽的至凶、至邪、至惡之氣,當然,也許幽冥教並不這麽認為。
數百年前,元氣只是雜亂渾濁,到如今,此界元氣越發如江河日下,不但渾濁,且已陰陽失衡,又夾雜了暴戾之氣,修煉之時,吞氣吐納要格外小心,否則一個不慎就會滋生心魔,身死道消,故而各宗各門,都在苦研鎮魔驅魔之道,也因此,此界修為境界停滯不前,遠不如古時了。
八百年前,此界第一流人物,多為雲霄境和起念境,後來則降為看花境,再後來便降為坐忘境,如今天下坐忘之上,不過三十余人,可謂人才凋零,道法大退了。
這一切蕭鈞並不知道,他只是一個小山村裡的少年,從沒走出過大山,在他眼裡,蜉蝣山已經足夠大了,大到他覺得山裡的世界已經足夠精彩了。
但,命運讓他走出了大山,而逍遙洲也掀開了新的一頁。
門開了,蕭鈞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