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目不轉睛看著寶劍,道:“真是把好劍,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遇到如此不同凡響的寶劍!相比之下,我用過的劍都平平常常。可惜啊,這寶劍落在一個不會用劍的人手裡。”遊承藝聽老人這麽說面上赧然,可腦海中卻不斷想著要如何奪回劍,這位老人武功不俗,硬碰硬肯定不是他的對手。若讓他轉身回到洞內閉門謝客,只怕以後就難有機會再奪劍了。心念甫畢,則道:“老前輩,您說過挪此巨石至門前者必有重謝沒錯吧!你說話可算數。這樣吧,晚輩不求什麽重謝。現在天色已晚,只求前輩讓晚輩暫住煩擾一宿,待天明,晚輩就立馬告退。不知前輩意下如何?”老人哈哈大笑,道:“只怕賤屋簡陋寒酸,年輕人嫌棄住不來。”遊承藝忙道:“老前輩多慮了,現在晚輩只求有個尺軀之地容身便心滿意足了,哪敢有一點微詞。”老人回道:“那你進來吧,外面風大,進來說話。”
洞內燒著“火爐”,遊承藝坐在爐火旁,眯上雙眼,不敢入眠。他要等老人睡下後,悄無聲息奪走本屬於他的德妃劍,然後逃之夭天。
夜已深了,老人躺下多時,借著爐火之光他看見老人一動不動多時,而德妃劍就在老人身旁。遊承藝輕手輕腳走到老人身旁,他的手就要碰到德妃劍了,他的不禁心跳加速,離成功隻咫尺之遙了。忽然一隻蒼老的手按住劍身,緊接著耳邊傳來老人的聲音,“年輕人,不要行雞鳴狗盜之事,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遊承藝悻悻後退,沒想到計劃失敗了。他盤算著別的辦法,想著想著,倦意愈濃,漸漸睡去。
遊承藝等二天醒來,卻發現洞內不見老人蹤影,慌忙開門出去,正好看見老人在朝陽下端詳寶劍,遊承藝突然明白老人一定是愛劍之人,只怕是不願意將寶劍歸還了。遊承藝隻好帶著哀求的口吻道:“老前輩,那把劍是我家傳的寶劍,我視之如生命,請前輩明白我的心境,如果我不能守好這把寶劍,晚輩將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請前輩驚明白我的苦哀,將寶劍完璧歸趙,晚輩必定感激不盡!”
老人道:“你不配擁有這把劍,你如果想活得長久的話,就應該把劍送給我。不然以你的武功,卻持有一把絕世寶劍,進入險惡的江湖,我敢保證不出三天你就會橫屍街頭!”
遊承藝心裡暗暗吃驚,老人說的話不無道理,自己武功平平怎能守得住這麽一把劍?但把劍拱手讓人那也是萬萬不能的。又道:“但這把劍是先人留下,代代相傳,若滅失於我手,我豈不是愧對先人,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老人聽完哈哈大笑,道:“要還劍給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三件事,幫手做完三件事後,我便雙手奉上寶劍予你,你意下如何?你放心,這山上只有你我兩人,這三件事與第三個人無關,更不需要你下山去完成。”
遊承藝道:“是哪三件事,請前輩示下,只要晚輩力所能及,晚輩必定竭盡全力完成!”
老人道:“好,爽快!聽好了第一件事就是今天之內上下山來回十次,一次也不能少!”
遊承藝心裡嘀咕;這老頭子是不是獨自住在山上太久了,好不容易遇上個活人就要好好捉弄一番是不是?當下也不敢發作,為了拿回劍隻好忍了。他沿著之前的標記走到山腳,又從山腳攀爬上山。到了等三個次下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好幾次到了山腳很想直接一走了之,遠離這個怪老頭子,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可是劍還在他手上。等走完十個來回,已經是黃昏,他沿路不知吃了多少桃子充饑,掬了幾把泉水解渴,饒是如此,他也是癱坐在山頂上一動不動,累得跟狗一樣。老人從洞裡走出來,道:“今天這件事完成了吧?今天到此為止,下件事明天再說!”然後悠哉悠哉回洞裡。遊承藝望著他的背影,眼睛快要噴出火來。是夜,遊承藝早早休息,累了一天,不知那怪老頭子明天又出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要自己做,今晚要養精蓄銳一番。
第二天遊承照常在洞外平地等老人開口,老人還沒動嘴,他心裡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見老人不緊不慢地說:“把門口的巨石重新挪回原位去,擱在門口太礙事了。這就是我要是做的第二件事!”
遊承藝臉上紅一陣青一陣,這老頭子明顯是在玩弄他,但他有什麽辦法呢?打又打不過人家,劍又被人家奪了去,隻好狠狠地咽下這口氣。當下開始挪動巨石。到了晌午,他才完成任務,揮汗如雨的他問老人,”第二件事已完成,敢問前輩三件事是什麽?”
老人道:“今天就這樣,一天做一件事,循序漸進,不要貪多,你且好好休息,明天我就會跟你說。”
很快到了第三天,老人的目光忽然露出凶狠之意,丟給他德妃劍,遊承藝很詫異,問道:“前輩,您說過我幫你做三件事之後才把劍歸還,現在我才做了兩件啊!”
老人一本正經說道:“第三件事,你拿這把劍,殺了我,這把劍就是你的啦!不然我要從你手上再取回劍,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出手吧,我讓你十八招,十八招之後我可要還手了!”遊承藝臉色倏變,心想遊式劍法他隻學會了五式,隻好試試運氣看能不能贏了。當下將所會劍式一五一十使出來,等到了第十八招,招式早就重複了。老人動一動衣袖,劍又回到他手上。
老人略帶嘲諷地說道:“年輕人,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要佩帶這麽一把寶劍,是嫌活得太長了嗎?我看你練功資質也不錯,你若是肯用功,你的武功怎麽可能是這般田地呢?”
遊承藝聽完愧疚難當,若不是自己以前遊手好閑,不用心學劍,父親生前也不會那般恨鐵不成鋼,心中悔恨之意油然而生。
老人又說:“相處了幾天,我還蠻喜歡你的。我跟你這年輕人也算有緣,我教你幾招,好讓你下山之後防身,你意下如何?”
遊承藝心裡熱潮翻湧,自己背負復仇的使命。如果有眼前這位高人指點一二,比自己一人苦練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當下便毫不猶豫跪下道:“承蒙前輩不棄,收我為弟子,我願拜前輩為師,以前如果有冒犯,還請師父海涵,今後我必定尊敬師父,聽師父差遣。”
老人哈哈大笑,道:“師父?我沒說要收你為徒呢?對了,我姓袁,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遊承藝!”
袁老道,“承藝,你要感謝你願意挪動那塊巨石,也堅持做完我交代的三件事!”
遊承藝恍然大悟,原來這都是袁老對自己的試探和考驗,袁老道:“你是華山派的弟子嗎?我看你劍法似有華山劍法的路子。”
遊承藝道:“不是啊,我練的是祖上留下來的劍法,那是巧合吧!”
袁老道:“原來如此。承藝你聽好了,我教你的跟你現練的劍法並不衝突。練成好劍法需要扎實的根基,而這根基就是內功。學好內功,禦劍才能靈活自如,劍風到處所向披靡。這門功夫叫“化鵬內功”。有道是‘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練成此功,運用內力如鵬翱翔於無涯無涘的南冥,天地自知鵬之力無窮也。而有了豐沛的內力,才可作為劍法的根基!”
“練就內功需要吃苦,任重道遠。飛鵬若無青雲志,何以至遠。鵬之南冥雖幾萬裡,然鵬有圖南之志,扶搖而上,行彌必至。等你內功練到家了,再使劍就如虎添翼了!”
遊承藝全身充滿力量,沒想到能遇上世外高人指點。他為父報仇心切,就問道:“師父,我可以內功與劍法同時練嗎?”
袁老道:“不可,‘褚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者不可以汲深’,練就強大的內功作為根基,再練劍法就容易多了。承藝,練功要戒驕戒躁,心如止水,正好這片山林可以讓你心無雜念,專心練功。”遊承藝堅定心志,心無旁騖勤奮練功,武功突飛猛進。練了化鵬神功後,上下山多次竟也變得悠然自得,再也不氣喘籲籲了。
光陰荏苒,轉眼四個春秋過去,遊承藝除了學會“化鵬內功”和“疾風十八式”,還練就了不俗的輕動。在這四年時間裡,他依舊拿著自製的弓箭去打獵。
一天下午,他喵準樹上一支不知名的鳥兒,這種鳥兒渾身都是黑色羽毛。不料他射偏了,鳥兒受驚飛走。遊承藝惶然出神,這隻鳥黑色的羽毛讓他想起那個夜晚那些加害父親的黑衣人,他不禁反問自己“我現在連一隻鳥兒都射不中,何況是那些黑夜人!如果那些人就在我面前,我……”這四年裡父親受難的那個夜晚已成為他的夢魘,有多少個晚上,他被噩夢驚醒後痛苦流涕。對敵人的恐懼和對自己的失望促使他不可救藥發了瘋似的練習射箭,直到眼前飛翔的鳥兒再也躲不開他的疾箭,紛紛中箭墜落。
天氣逐漸變冷,一個冬季的晚上,外面淅淅瀝瀝下著下雨。師徒兩人在屋內燒炭取暖,火光下袁老愈發蒼老憔悴,遊承藝隱隱覺得面前是位飽經風露的老人。這幾年在他心裡一直有個疑問,卻也一直沒有問過師父。
袁老兩隻手掌向著火爐,又搓了搓手。望著遊承藝道:“好徒兒,你心裡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一個糟老頭子不在外面享福,卻在這孤山深洞裡日夜受苦是不是?
遊承藝道:“我不問師父為何在此,就像師傅也不曾問過我一樣。我猜師父喜歡在林間做閑雲野鶴,遠離江湖紛擾是非吧!”
袁老:“這倒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這麽聰明的你,肯定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吧!”
遊承藝道:“師父有苦哀或難言之隱,為徒也不願刺探長者的隱私。"
袁老長歎一口氣道:"罷了罷了,這秘密我不想再隱瞞著你了。”
遊承藝全神貫注,等著袁老接下來的話。
袁老:“以前我也有個美滿的家庭。我的妻子是我師妹,我們師出同門,我對我這小師妹恩愛有加。可她卻……做了那件事……”
“我還要多謝我那好師弟。我視他如手足,他常到我住處,我們倆切磋武藝,論劍飲酒,無所不談。有一次我出遠門,可是後來比預計時間提前回來了,要不是我提前回家,我還不知道他和我師妹的事。那天晚上,我興高采烈地奔回家,想早點見到那張我想念的臉龐。到了門口,我躡手躡腳進去想給師妹一個驚喜,不料卻聽到師妹房中竟有男人的聲音,我伏在窗邊細聽,那聲音我太熟悉不過了,赫然是我師弟。我從窗中我看見我師弟和師妹同床共枕,卿卿我我。我還聽到了一個令我難以置信的消息,我那三歲的兒子竟然是這他們行苟且之事留下的孽種。”
越往下講袁老情緒越發激動,“原來師弟至我家切磋武藝是假,與師妹調情是真。那時刻真相大白,聽著床上談笑風生的師弟師妹,仇恨衝昏了我的頭腦,我衝進屋去結果了他們,師弟師妹哪裡是我的對手,何況他們衣衫不整,做賊心虛,我從天而降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後,我又用劍刺向了他們留下的三歲大的孩子……”
袁老淚流滿面,接著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對師妹一片癡情真心,卻換來的她的背叛,我對師弟推心置腹,他卻背著我做著見不得人的事…他們死不足惜,只是那三歲的孩子…我原本打算殺了他們後自我了斷,怕這孩子以後無父無母孤苦無依,就了送他的性命。豈知到了這片山林,我卻沒勇氣一死了之,選擇了苟延殘喘。”
遊承藝對師父充滿了同情,卻也不知該好何能讓師父不那麽痛苦。他隻好說:“師父,陳年舊事何必再提徒增傷心呢?夜已深了,躺下休息吧!”
睡夢中遊承藝被一片叫嚷聲驚醒,火光中見師父捶胸頓足大叫:“姓張的,我怎麽有你這麽一個師弟,你害了我一生一世,你害我孑然一身,你死有余辜啊,我有眼無珠怎麽沒看出你是人而獸心的東西。”
“師妹,你我結發夫妻多年,我對你真心實意,從沒做半點愧對於你的事。為什麽你要如此輕踐自己!”
“蒼天啊,我袁某一生光明磊落,為何你要讓我家破人亡……”
遊承藝起身靠近,喚了聲“師父”,袁老猛地轉身,只見他臉色煞白,雙眼紅腫,跳了起來拿劍就往遊承藝身上招呼,喝道:“姓張的,你不是自認為劍法了得,有朝一日必能與我平分秋色嗎?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看你有沒有本身勝過你師兄。”遊承藝慌忙用劍抵抗,袁老招招攻往要害,遊承藝如果不使出全力,只怕早已一命嗚呼了。兩人鬥得難解難分,不知過了多少招。洞內泥沙俱下,似快到坍塌一般。
遊承藝希望師父恢復理智,趁師父停下的間隙大聲喊道:“師父,我是承藝啊!”袁老聽完卻不再出招了,忽然破涕為笑,道:“哈哈哈哈,好徒兒,你的劍法已經可以和我相提並論啦, 只是內力還有些欠缺而已。”
遊承藝又驚又喜道:“師父,原來你並沒有瘋。”
袁老道:“哈哈哈哈,多少年過去了,要發瘋早該發瘋了。來,好徒兒,把手伸過來,這幾年你刻苦練劍,是不是磨出許多老繭。”
遊承藝伸出雙手,袁老卻突然死死抓住他的雙手,他動彈不得,隻覺一股暖流由經脈源源不斷輸入體內,也不知過了多久,袁老松開了手,滿意地說:“好了,你現在內力遠勝於我了。只是我恐怕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遊承藝悲痛不已,痛哭道:“師父,您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袁老道:“我也是油盡燈燭,行將就木之人了,臨死之前我這身武功能有傳人,我也是死而無憾了。我早就想到九泉之下見我師妹了!她雖然讓我蒙羞,卻也是我一生摯愛。”
遊承藝潸然淚下,師父對他有再造之恩,如果失去師父,將如同當初失去父親一般令他痛心疾首。
袁老道:“我死後,把我葬在十裡外的榕樹旁,你經常在那學射箭的地方,那是個好地方,看得到遠方鬱鬱青青,生機盎然!”
遊承藝哽咽著說:“師父,我……”
袁老打斷了他,“好徒兒勿再多言,讓我靜一會兒,靜一會兒…”遊承藝不再說話,袁老閉眼似是睡去,身體逐漸冰涼。
天亮後,遊承藝將袁老葬於榕樹旁,刻墓碑時猛然發現連師父名字都不知道。他自責這幾年耽於練功對師父關心太少。師父就這麽突然走了,他又無依無靠了,接下來他該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