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觀地域。
一條大江穿境而過。在這江岸邊上,傍河而建,星羅棋布坐落著,一戶戶由青磚石瓦砌成的村落。
這條大江,名叫清江。
清江起源於三清山北部,從山巔而下,一路往南,依次穿過太清觀、上清觀、玉清觀、福壽觀、元妙觀等地域,奔騰數萬裡,最終從青竹觀地域流入東海。
青竹觀地域管轄范圍內。
南部白雲道院、嶽麓道院、洞庭道院,靠著清江兩側而立,人口稠密、通江達海、道風鼎盛,整體發展較好,被稱為上三院。
北部白鹿道院、東林道院、石鼓道院,因境內土地貧瘠,靈氣稀薄,人口較少,民風相對彪悍,發展有些滯後,故稱為下三院。
下三院最東頭,是東林道院。道院衙門設在平陽閣,下轄著樓王閣、秦南閣、尚莊閣、龍崗閣等七閣,各閣又管著十多個村莊。
平陽閣作為城關閣,相比其它閣,自然是繁華得多。傍晚時分,就在它最北面的角落裡,一處三進宅院內,忽然傳出陣陣讀書聲。
原來是一位神色頗為堅毅的中年男子,扎著道髻,身著一襲深藍色道袍,正給他的兩子兩女講課。
四位子女共分兩排,並肩而坐。其中三子和幼女坐在最前,長女與次子居後而座。
此刻,聽到大家誦經完畢。中年男子又捧起手上的《三清道經》,給大家仔細講述著,書卷上記載的內容。
天地之初,鴻鈞老祖在不周山設經筵,教化天下眾生。第一元歷末,老祖登天合道。
老祖的三位弟子,均在第二元歷初期成聖,合稱“三清道君”,共同傳下老祖道統。
太清道君發下天大宏願。願人族不受饑寒交迫之苦,教化人族學狩獵、種谷物、織衣物,立下人教道統。
上清道君發下天大宏願。願人族不受疾病困擾之苦,教化人族嘗百草、編藥方、治百病,立下闡教道統。
玉清道君發下天大宏願。願人族不受器物短缺之苦,教化人族打鐵器、製竹簡、造器皿,立下截教道統。
第二元歷中期,先有梵教教主陸壓成聖,後有明教教主景炎成聖,又有魔教教主申銀成聖。
第二元歷末期,先是梵教教主陸壓怒撞不周山,後是明教教主景炎登天合道,再是魔教教主申銀被放逐魔界。
……
就在中年男子講到,第三元歷初,太清道君登天合道之時。
一位小廝模樣的溫厚少年走進院落,前來稟報,“啟稟老爺,外面有一位客人到訪,自稱是老爺同鄉。”
說罷,一彎腰,小步上前,恭恭敬敬的遞上一張大紅拜貼。
中年男子接過拜貼後,略微翻看,頓時面露驚喜之色,轉身跟自己的幾位子女道,
“既然有貴客到訪,今日功課就到此為止。你們要多加溫習,特別是嘉兒,不日就要舉行童子試,一刻功夫都不能耽擱。”
然後,便在通稟小廝陪同下,快步往前廳走去。
就在他走後不久。
坐在最後面,被稱作嘉兒的次子,眼眸中突然閃現一絲複雜之色。有些困惑不解,又有些迷茫不安,可是很快,目光又恢復了清澈。
郭嘉?
陳年一瞬間有些呆滯。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從前世穿越而來,成為了四靈青龍與玄武的直系血脈贔屭。
偶遇金烏聖女,又化名景炎,創立明教,發下天大宏願。
我願,這天下的妖族,懂得長幼尊卑,明白孝悌謹信,理解是非善惡。教化眾妖,習明文,誦明經,講明俗,立下明教道統。
登天合道後,理因與天道融合。
卻不知,自己前世的魂魄,因不屬於此方世界,又被天道送入,眼下這少年身軀之內。
這少年,便喚作郭嘉。
可自己現在,隻記得上一世開頭與結尾的事情,過程中那些記憶,卻是通統都不記得。
不知是不想記得。
還是不得不遺忘?
與此同時,郭宅前廳內。
一位風塵仆仆的老人,正眼含熱淚,緊緊握住,面前這位中年男子的手,久久不肯放下。
中年男子姓郭名忠,乃是青竹觀白雲道院人氏。郭氏是當地大族,祖上也曾出過進士。
作為偏房次子,郭忠天資雖是不錯,可惜運道不足,道業之路異常艱難,篳路藍縷下,如今快兩百歲了,卻隻得一個秀才位業。
這老人名諱郭間,與他年紀相仿,是郭家出了五服的遠親,也是青竹觀白雲道院人氏,曾是他少年時期的至交好友。
兩人一道過了院試,當時還在鄉鄰之間傳為佳話。只是在中了童生後,他卻止步不前,終其一生,也無絲毫寸進。
賓主分開落座,自有丫鬟奉上熱茶。
郭間環顧四周,望了望自己所處廳堂;抬起頭,又再看了看,自己百余年未見的老友。
悄悄舉起右手,用有些破舊的衣袖,輕輕擦拭著,眼角悄然溢出的淚水,心生無限感慨。
“郭二爺到底是中了秀才,如今快二百歲,我已然油盡燈枯,你卻風華正茂。”
郭忠聞言,立馬出聲安慰。
“賢弟此言差矣,我與弟別,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爾。”
“遠的不說,單說這平陽閣。如今誰還記得,千年前原名是瑞陽閣,只因出了一位山主,道號平陽子,此地就改名為平陽閣。”
說到這裡,郭忠輕呷一口熱茶,不再往下言語。那老者卻是滿臉熱切,自顧自接話道,
“平陽子,東林道院瑞陽閣人氏,少年時一戰成名,十七歲過院試,中童生,入了道籍。”
“取得修法資格後,獲授功法不過數月,修為就已然入品,得道門授籙十五品誦經道士。
“五十歲過觀試,中秀才,同年修為步入十二品,授籙行咒道士。相比常人百歲才有幸得中,實屬道門天之驕子。”
“破格入青竹道觀修行,獲傳法咒典籍,短短數十年後,授籙十品行法道士,即有資格在觀裡齋醮科儀中行法。”
“百歲過山試,中舉人,授籙九品製符道士,二百歲過殿試,中進士,舉世嘩然,授籙六品煉丹道士,更是天下皆驚。”
“在三清山跟隨上清、玉清兩位道君修行百余年後,突破至五品境界,授籙傳經道士,被派往截教聖地玉清觀,入紅塵鍛煉。 ”
“去了溪石道院,年僅三百歲,就擔任了院主之職,主持一院之地,不到百年又晉升四品,授籙鎮鬼道士。”
“四百歲任元妙觀觀主,任職不過歲余,即離開東勝神州,統率三教高手,去西牛賀洲開荒。”
“僅花了三百年時間,先晉升三品,授籙禦妖道士;後晉升二品,授籙降魔道士;最終晉升一品,授籙釋注道士。”
“一路斬妖除魔,大破梵教總壇,奪其聖地靈台山,七百歲任靈台山山主,主持半洲之地。”
“為我人族大興取得首功。如今這西牛賀州,卻有大半,已落入我三教之手。”
”只可惜,梵教余孽心有不甘,教中聖子蓄意行刺,平陽子一時不察,不慎隕命,落得身死道消的結局。”
“自此,瑞陽閣就改名為平陽閣。”
老者娓娓道來,對平陽子的生平事跡如數家珍。
最後,他總結道,
“平陽子,乃是青竹觀萬年不遇之奇才,我等與之相比,卻是螢火與皓月爭輝。”
說到這裡,他卻又掩面而泣,胸襟處濕了一片,灰白色亂發披肩,老態盡顯。
郭忠見狀,心頭不禁一聲歎息。
想自己這少時玩伴,不過百余年未見,卻至耄耋之年。
常言道,“童生歲不過兩百”。
眼下,已然到了行僵就木之際,卻依然熱衷功名利祿,始終未曾看破,這科道一途。
他不忍再勸,於是淡然問道,
“賢弟不遠千裡而來,必有要事相商,只是不知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