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爭神色中,卻隱藏不住,一股噴薄欲出的,憤怒之氣,對在場眾人來說,對於郭淮之言,最深有同感的,便是他了。
郭元三年前,已取得童生功名,對明日童子試自然不放在心上,至於考秀才,那是後話,直到現在,郭元還沉浸在,考上童生的喜悅中。
至於郭爭,今歲報了名,為了保留一次參考機會,卻又不得不撤回,導致無法下場參考。
原本他志在必得,一擊必中。
不承想,族裡竟然出了一個內奸,舉報了全族,乃至整個白雲道院。這惡劣行徑,自然讓他憤憤不平。
風口浪尖上,他這童生卻是不能去考,不然不中倒也罷了,還白白浪費一次寶貴參考機會。
如果僅僅就這些,他還能忍,可是出了這天大禍事,郭族至少百年,甚至千年內,就別妄想著,在科道一途,取得成就了。
常言道,一步慢,步步慢。
人生緊要關頭,往往就那幾步,很多關鍵時刻,若是沒有抓住,後面往往會有不少變數。
郭爭因此很是憤怒,可是又無可奈何,他作為郭家嫡系,今日之前還是嫡曾孫,今日之後就成了嫡孫。
在郭族這棵大樹下面乘涼,既接受對方庇護風雨,自然也要付出相應代價,只是對於這代價,郭爭付得很是不甘。
明明是二老爺一脈惹出的禍事,怎的又無端牽連上他,真正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因此他也忍不住出聲,
“爹爹說得正是,這二老爺一脈,真真是痰迷了心竅,利令智昏,為了區區一個真傳弟子席位。”
“就敢讓郭族成為眾矢之的。”
“更可惡的是,雖然這是二老爺一脈行的惡事,可郭族又不曾分家,全道院上下,都這屎盆子,扣到了我們這一脈。”
“如此輕易,就毀了郭族千年基業,實在罪不可恕,卻要給我們一個說法,必須給出一個交代。”
郭爭辭激烈,不在其父之下,態度也是慷慨激昂,到底是年輕人,身上銳氣十足,年輕人朝氣,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只是全場眾人,卻沒人敢拍手叫好,這涉及家族內部核心鬥爭,在場眾人,除了長房一脈,也都是些族老和下人。
自然三緘其口,保持著沉默。
可卻有一道聲音,非常清脆,宛如暮曉前晨光,撕破了久違的黑暗,回響在了大堂內,每一個人耳中。
“你想要什麽交代?”
在眾目睽睽下,一個青年人,正從門外踏入,身著青色道袍,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威嚴,震懾著在場眾人。
在他身後,卻是跟隨著兩個年輕道士,同樣穿著青色道袍,一個捧著拂塵,一個拿著長劍,顯然是他身邊侍從。
見著此人,所有人都怎舌,畢竟都是同族血脈,特別是剛剛還在,議論的焦點,大家自然認識他。
郭淮脫口而出,
“郭靜江?”
這年輕道人,三兩步來到堂屋中心,沒有和在場眾人寒暄,而是面向棺槨中,緊閉雙眼的,郭家族長郭織。
恭恭敬敬跪了下來。
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雖然這曾祖父,對自己二兒子一脈,頗為冷淡刻薄,畢竟長子郭純中了舉人,二子郭真才得一個童生。
特別是郭純長子郭淮,同樣中了舉人,郭真一連三個兒子,前兩個都是凡人,走得比他都還要早。
兩相比較之下,這族中資源傾斜,自然是不言而喻,不等郭真百年後,這二老爺一脈,在這郭家已然失勢。
因此這小小郭真嫡孫,又哪能入得了曾祖父法眼,到底血濃於水,況且死者為大,於情於理,都要來祭拜一番。
況且他父親百年前就已過世,祖父也隨後仙逝,自己這當嫡孫的,也要盡一下人子禮節。
在場圍觀族老,卻有兩人,名諱郭德和郭綱,看見這年輕道人,跪下磕頭的模樣,心頭頓生感慨,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郭德道,
“二老爺一脈,一直出不了舉人,這郭真後代,也屬實不善念經,不過卻喜好經商,不知怎的走通關系,竟搭上了闡教門路。”
郭綱壓低聲音,
“真是百年河東,百年河西。當年誰都瞧不起的二老爺子嗣,如今誰也想不到,今天卻出了一個真傳弟子!”
郭德咳嗽道,
“這也是有征兆,當年這郭真,那第三個兒子郭靖,最終可是超出了父輩,中了一個秀才。”
郭綱附和道,
“是啊,因此這郭靖,才被這老族長,安排到白雲道院,經年累月下來,也做到了戶房主事。”
郭德用余光,瞄了瞄四下眾人,發現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這青年道人身,
刻意壓低了嗓音,
“我昨夜才打聽到,就是這郭靖,百年前,在二老爺一脈內,力排眾議,定下了全面傾向,道門弟子一脈的發展策略。 ”
郭綱聽聞,滿臉不信,
“竟有此事,我看那郭靖為人屬實憨厚,怎卻有如此心機?”
郭德卻是白了他一眼,
“什麽心機?明明是雄才大略,明明是有眼光啊!集中二老爺一脈的有限資源,竟真培養出,長房嫡曾孫。”
說到這裡,他也是不勝唏噓
“郭靜江七十左右年紀,鯉魚過龍門,從普通內門弟子,一躍成為,道門闡教一脈,真傳弟子。”
郭綱連連點頭,
“如今二老爺一脈,可算揚眉吐氣了,終於翻了身。”
這段艱難往事,也只有二老爺一脈眾人知曉,今個在場大老爺長房一脈,對其中內情,真是渾然不知。
只是不知這兩位族老,又從何而知,就在兩人低頭閑侃之際,場面又有了變化,將二人談話打斷。
郭靜江拜謁完曾祖父,起身來到郭淮身邊,作揖一禮,算是跟這長輩打了招呼,轉身就朝著郭爭,
平靜問道,
“你剛剛說是要我們給你一個交代,現在我人在此,你可要講清楚,你到底想要怎樣一個交代?”
郭爭一介凡人,又自小嬌生慣養,此刻在對方氣勢威懾下,竟是兩股戰戰,瑟瑟發抖。
雖然有大哥和父親在此,還不至於癱軟在地,可心中恐懼,卻在悄無聲息間滋生。
憋不住,一股熱流,從他褲腳之間,緩緩溢出。
十分新鮮的尿騷味,剛好被一陣清風,吹進了在場每一個人口鼻中,不少人掩面而笑。
不少人聞之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