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也看了一眼王夢落,這女子,正是那夜拱橋上,所見唱歌之人,只是當日她雖然掩藏得很好。
可卻瞞不過,自己直覺。
只是那會,她身上還是透著一股妖味,如今再打量,卻是如一尋常女子,渾身上下乾乾淨淨,沒有一點非人跡象。
倒是有些納悶。
不過郭嘉與王夢落,兩人對視動作,落在其他人眼中,卻頗值得玩味。
在旁人看來,這兩人似是心有靈犀,又好像是舊相識。
可剛剛郭嘉才言,常年定居東林道院,王夢落可是本地王家嫡女,兩人從無相見機會,又怎會認識?
郭嘉懶得再搭理其他人,常言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也沒興趣去關心,這王夢落身上前後變化,扭頭與郭忠一道,在小廝引路下,父子二人揚長而去。
連個招呼都沒打。
出了禮房,穿過廊廳,又走了足足七八個院落,才來到一處閣樓前。
上書三個燙金大字。
藏經閣。
那小廝見任務已完成,便麻溜跑了。
郭忠父子進去後,發現裡面只有一個老者,道袍破舊不堪,又有一身汙漬,也不知多久沒有清洗。
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霉味兒,也沒有扎著道髻,花白頭髮胡亂披著,正坐在那裡,一邊曬著太陽
一邊漫不經心剪著指甲。
閣樓裡還有一位仆役,在不停掃著地,這地面已經非常整潔,可他還在不停用力揮舞著掃帚。
似乎有強迫症一般。
見到有人進來,這仆役連忙喊了一聲,
“有客到。”
立刻從樓上“噔噔噔”,下來一個中年道士,這卻是正常人打扮,只是面容頗為醜陋,臉上還有一道長長刀疤。
看起來甚為可怖。
郭忠見狀,倒不以為意,上前一步,拱手作揖,
“我們是。”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此人擺擺手打斷,一把奪過那張,蓋有兩顆打印的文書,認認真真看了一遍。
隨手便扔給身邊仆役,仆役又走到窗邊,遞給了老者,老者看都沒看,在書案邊上取出一個木匣子,將這文書收好。
然後繼續曬太陽。
似乎這藏經閣裡道士,都不大愛說話,只見這中年道士,示意雜役搬來一個木箱。
當著郭嘉父子面,直接打開,裡面放著數本道經,這下中年道士終於開口,
“隨便挑一本,旁邊有紙和筆,自己抄完帶走,千萬不要抄錯,不然練岔了經脈,後果可是自負。”
說罷,便頭也不回,又上樓去了。
這仆役退後一步,在旁邊默默注視,他似是在監督郭嘉,只能拿一本,不準多拿。
郭忠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他細細打量這幾本道經,一本一本挨個翻過,在裡面折騰一陣後。
最終將目光落在,《六陽圖解》與《太玄真經》兩冊上,兩者都是道家心法,不過卻各有特色。
前者更通俗易懂,也易於練習,境界提升非常快,可惜後勁不足,成就天花板較低,更適合大多數人修行。
後者有些晦澀難懂,修習失敗率也較高,可一旦練成,法力渾厚扎實,運用術法威力巨大,可謂道門絕學。
郭忠流露出的思考之色,自然落在郭嘉眼中,他卻毫不猶豫,俯下腰去,直接挑了《太玄真經》。
郭忠見兒子已打定主意,也不再糾結,對著這仆役道,
“我們就選這本。”
仆役聞言點點頭,走上前去,將箱子合攏,又將兩人引至一旁書案。
這上面鋪著筆墨紙硯。
經書是不可以帶走,只能現場自行謄抄,回去後也不可以私下散發,一旦被道門抓住,可是大罪。
郭嘉父子互相對視一下,立即開工,兒子負責抄錄,老子負責檢查,生怕抄錯一些地方,導致後期修行出現問題。
其實郭嘉原本無需這樣,他只要隨意掃一眼,就將全冊內容熟記在心,只是爹爹在側,他不敢托大。
郭忠是絕不會允許,修行功法這種關鍵之物,讓孩子隨便看一眼,默默記住就可以的。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郭嘉了解爹爹,因此選擇老老實實謄抄,片刻鍾後,便大功告成。
那仆役又將原冊收回,父子兩人謝過,又和窗邊老者道別,才走出閣樓。
那老者正閉目養,雖未睜開雙眼,卻可感受到那對父子動作,直接揮了揮手,以示回禮。
出了門後,郭忠將今日所獲,又細心收拾一遍,整理好裝在一個布袋裡,隨身帶著。
摸到那道士度牒,竟有些戀戀不舍,這卻是仙凡之別,多少人終其一生,渴求而不可得。
郭嘉笑了笑,他能理解父親的激動,也能明白父親對自己的期望,只是誰都不知道,此刻才是萬裡長征第一步。
他為郭家三房帶來的驚喜,此刻才不過是拉開序幕,未來的精彩,絕對會超乎所有人想象。
離開白雲道院。
剛坐上馬車,郭忠就忍不住訓斥兒子,言辭極為激烈,話說得也很重。
“我管你平素行事,也頗進退有據,怎今日卻如此猛浪,有人得罪你,你裝作沒看見,不知道不就行了。”
“偏偏要奮起反擊,那你針對他就算了,怎的又一下子,將全屋人都得罪了。”
“如此倒也就罷了,你是發了什麽癲,竟敢將今科參加童子試之人,都比作是垃圾?”
“你是要自絕於,白雲道院嗎?”
說到這裡,郭忠越說越氣,兒子優秀不假,可若性情乖張,總是無故樹敵,那早晚有一日,也是要吃大虧。
在這道法顯聖世界,吃大虧是一件了不得禍事,輕則喪命,重則滅族。
郭嘉聽了,只是淡淡一笑,依舊維持君子風度,
“爹爹,莫不是以為,我們郭族,在這白雲道院,還有立錐之地不成?”
郭忠沒聽懂,
“什麽意思?”
郭嘉給他分析,
“郭族從老太爺開始,父子三人,連著中舉,一門三舉人,在當年可是轟動全觀的大事。”
“這為我郭族發展,奠定了根基,也積蓄了力量,讓郭族從一無名之輩,一躍成為四大家之一。”
“也讓全族輝煌了好幾百年,可這數百年來,兩脈後人中,卻再沒有出過一個舉人。”
“這卻是後勁不足,子孫後代不爭氣,發展必然乏力,可如今老太爺走了,這郭族失去了第一個舉人。”
郭忠覺得自己這兒子言之有理,於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郭嘉又言,
“三個舉人輩分相連, 當年不知何故,這彼此之間代際遇年齡差,他們三代人,卻都在二三十歲之間。”
“不同於一般道士,在五十歲左右。”
“比如爹爹就比我,大上一百來歲,只有未開道禁凡人,代際間隔年齡差,才會在二三十歲間。”
“凡事有利有弊,有一句老話,早生兒子早得力,年齡差距如此小,在當年可謂群山之巔。”
“不說白雲道院,哪怕青竹觀內,又有哪些家族,敢捋我郭族虎須?”
“試問,三位舉人坐鎮,誰敢與我郭族爭鋒?”
“可世道輪回,成也蕭何敗也蕭。”
郭忠一臉懵逼,蕭何是誰?只是他也沒有多問,兒子嘴裡經常會蹦出一些,他沒經過詞匯。
久而久之,也習以為常。
不過這話中意思,他也是理解,以此事而興,也因此事而亡。
“可舉人也會死,從老大爺開始,郭族就要走下坡路,他兒子和孫子,怕是都熬不到,下次祭祖大典。”
“就會陸續隕落。”
“從此之後,郭族就再無,參天大樹可庇護,常言道,人在人情在,人去兩下散。”
“失去了三個舉人,從此又有誰會,再高看我們郭族一眼,眼下郭族繁華,不過是空中樓閣,沙土上堆積的木塔。”
“沒有地基,僅僅是一個空架子,風一吹,就必將七倒八歪,散落一地,任憑雨打風吹去。”
說到這裡,郭嘉來了一句,驚天之言,
“此刻,對於郭族來說,根本就是大廈將傾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