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紀年：三清山 第五十六章 聚眾鬧事

議事廳。

柳絮子坐在最高處，左手兩邊往下一字排開，分別是監院、都管、都經及六房主辦，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是全部保持著沉默。

以至於，大家面前茶水，都有些涼了。

柳絮子眉頭緊皺，發問道，

“前日考試，昨日放榜，今日上午，才剛剛賜下度牒，下午這些落考生，就來道院衙門口鬧事，這是一點都不想，讓我們閑著。”

在場眾人，都是新晉主官，論功名最高不過秀才，其中還不乏幾個童生，都是多年媳婦熬成婆，眼下這般情形，也早就在預料當中。

作為富庶道院，一旦有了職缺，都是立馬從其他地方空降，哪有從內部提拔道裡，就這院長和監院的位子，青竹觀那邊，六房主辦可都望眼欲穿。

一直死死盯著不放。

如今卻非常默契，沒有誰來爭搶，有道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能讓這些原本小蝦米們，接替前人上位，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家一邊心驚膽戰接任，一邊私下交流討論分析，有能力的四處活動，想往其他地方調任，沒能力的調整好心態，也算是聽天由命。

總之一句話，天上不掉餡餅，這次眾人集體上位，也不是個人事先計劃安排，完全就是突發緊急情況，大家都是兩眼一抹黑。

稀裡糊塗就接了任命書。

有道是，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雖然仕途常年不順，可這麽多年歷練，再加上誰也不是傻子，其中緣由，自然早就打探清楚。

三教弟子一派，借白雲道院之前集體舞弊，私吞瞞報稅銀一事，已經征得三清宮首肯，要將這道院全盤接管，這次那郭靜江，就是回來擔任監院一職。

只是這事還沒對外正式公布，可風聲已經傳出，原本眾人還有些將信將疑，可此次過來監考的兩位真人，卻是郭靜江徒弟。

世上哪有這般巧合?

郭靜江作為真傳弟子，又是白雲本地人士，對於道門而言，用作院長確實不合理，違背了任官回避制度，不過擔任輔助。

卻是恰到好處。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三教弟子一派，要全面接手白雲道院，他們這些臨時推出來的傀儡，最大的作用，也不過是替罪羊。

是以此刻，大家身子雖坐在這裡，可心早就不知飄到哪裡去了，面對院長慍怒，誰也沒有絲毫懼怕，不過就是個紙糊院長罷了。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柳絮子見到無人接話，怒氣又升了三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這童生錄取名額減半，又不是我們決定，這些落榜考生們，卻不知受了誰蠱惑，不去揪那正主，去青竹觀興師問罪。”

“也不去那郭族，明明是他們賣了道院，才導致有此事發生，這些混帳東西們，偏偏來圍攻我們，好心勸阻，仍不退去。”

柳絮子越說越起勁，只是越說也越窩火。他深知今日之事，必然無法對上隱瞞，上面為了平息鬧事者情緒，最佳處理辦法，就是拋出替罪羊。

而他自己，就是這個背鍋俠。

白雲道院衙門外。

一眾落榜考生們，齊齊圍聚在道院門口，一大片空曠場地內，裡面男人是絕大多數，彼此之間情緒激動，說話也是慷慨激昂。

也有少數女兒家，夾雜在其中，渾然不顧，身邊都是男人的，臭汗味與臭腳丫子味，用手揮舞著粉嫩拳頭，聲音分外尖銳。

此刻，卻有幾個青年人，均是一身尋常士子打扮模樣，站在人群最中央，被眾星拱月包圍著，望向道院衙門，緊閉的朱紅色大門。

他們仨，就是挑頭之人，卻受家族暗中指派，來當這個出頭鳥。

其中一人率先開口道，

“錄取名額減半，這消息昨日才對外公布，怪不得放出童生名單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往屆外出報喜隊伍，都是有兩支。”

“這一次不知何故，只派出一支隊伍。”

“原本我還有些困惑，不想答案當場揭曉，真相竟是用不到兩支隊伍，一隊人馬去報喜足矣。”

此時另一人接話道，

“文廣兄所言極是，我昨日可是看清楚了，這中第五人，四人出身盛郭汝王四大家族，那中了案首的郭嘉，還在考場中，寫出一首道詩。

“成就一段佳話。”

“可還有一人，名喚丁真，讓我給打聽清楚，是這新任院長曾孫，為人愚笨且好色，常年流連於青樓勾欄之所，卻將家底敗個精光。”

這時另一人也插話道，

“是啊，原本是要被青樓趕將出去，卻不想他家祖墳冒了青煙，他曾祖突然當上院長，否極泰來，這不現下他就中了童生。”

說到這裡，不止這三人，在場眾人眼中均是，羨慕與嫉妒之色。

這三位帶頭鬧事之人，都是富戶出身，至於四大家族，畢竟都有子弟得中，這也是承了道院衙門情意，不好在其中多生事端。

三個青年人，出身雖然不如四大家族，也算是緊隨其後的家族嫡系，那被削減的五個名額，就出自他們這類人當中。

往屆道院還會空出一個名額， 給平民或窮苦子弟出身人家，只是今次名額實在緊張，竟將他們這些，四大家族之下出身的子弟，也盡數罷黜。

俗話說，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大好前程，不僅關乎自身壽元，更關乎自己在族中地位。

當然，同樣也關乎，家族未來發展。

無緣無故，就落了榜，誰能甘心，誰又服氣。原本大家考試不第，心中就有一口怨氣，只是勢單力薄，又無人起頭，往往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原本錄取之人，就這些世家子弟也就罷了，今次卻讓這些，大戶子弟落考，他們本就見多識廣，交友廣闊，彼此間消息靈通。

此刻心中都懷著一股怨氣，在旁人眼中，帶頭在人群裡挑事，亦是情理之中。

只是沒有多少人知道，郭族二老爺一脈，賣主求榮之事，不知為何，還未被廣泛流傳，同樣的，郭靜江作為三教弟子一派代表。

要來白雲道院，擔任監院一事，也只是在今晨，流傳於各大家族族長耳中，白雲道院要變天的事情，如今上上下下，全都明白。

可這上上下下，卻不包括一般人，普羅大眾對此均是毫不知情，他們還接觸不到，這些高層消息，也不了解事情來龍去脈。

他們永遠隻被告知結果。

不會告知真相。

可對這些了解到確切消息的家族，擺在眼面前的選擇，其實也非常簡單，既然無法奮力反抗，那就只能被動接受。

打不過就加入。

還有其他什麽辦法嗎?

答案自然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