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在忙。”
“在忙著打牌吧?山長也不管管,南林書院的學風都快被他們敗光了。”
“師……呃,薛教諭說的是,我會提醒老師。”
“言歸正傳,葦苕小子的眼睛,複明是不可能了。但有一種法子,可以來代替眼睛。只是,這法子很有些風險。我原想找你老師商量商量。”
“葦苕少主是我帶上山來的,曾是我山下的一任東翁,薛教諭跟我說便可。”
“【螟蛉之視】,一門神通之學。大概原理就是用先天靈氣對外界的感應,形成類似視物的感覺,熟練後,便可代替眼睛。”
“那麽風險是?”
“妖化。”
“妖化……?!”蒲松岩咀嚼著這簡單的兩個字,“薛教諭的意思,是葦苕少主,可能會變成妖怪?”
薛鳳兒點點頭,“【螟蛉之視】,是棲霞山霓凰大君死去後,留下的《妖書十二章》中的神通功法,本是妖界的聖典,凡人學了,自然會有妖化的可能。這,是風險其一。”
“還有其二?”
“你也知道,棲霞山在三百年前被昊天宗攻滅,那本書如今在昊天宗手裡。”
蒲松岩頓時氣餒,為了救葦苕弦的眼睛,讓書院出面向昊天宗借書,基本屬於幻想。
但薛教諭既然找自己商量,總不會無緣無故。
果然,薛教諭的關子賣完,開始說道:“小蒲啊,本教諭知道你救人心切,如果你能接受葦苕少主妖化的風險,我這裡,倒是正好有一頁《妖書》殘頁。”
“薛教諭!”蒲松岩欣喜道:“世上本沒有萬無一失的事,何況盲目複明。”
“不過,有一個條件,得拿你老師的八面漢劍來換。”
“?”
“別緊張,只是借來一用而已。又不是不還他。”
“那,等我回去問問老師。”
教諭院,徐行之居所內。
“小童,老師去哪了?”
蒲松岩左右尋不到,問門口書童道。
“徐教諭被山長叫去了。”
“山長?”
蒲松岩瞪大了眼睛,這位南林書院的山長,中原儒門四大聖人之一的何潮起,自從他進書院以來隻聞其名未見其人,就算是每年正月的書院大比,他也只是讓掌院教諭代為主持。
此時老師被他叫去,難道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南林書院的後山,是一大片清幽的竹林,日色已暮,通往山長居所“個行堂”的竹徑上,掛著一個個發著黃光的燈籠。
踩在竹葉上,發出清晰的吱吱聲,步履匆匆的徐行之在一扇竹門前停下,伸手敲了敲門。
“行之,進來吧。”
個行堂內,燈火熹微,正中間的蒲團上,坐著一個白發白衣的少年,少年膚若凝脂、眉目清秀。當他睜開雙目,眼神裡有著與外表不相匹配的滄桑與沉著。
南林書院山長,何潮起,深居後山十年,閉門不見外客,只有少數教諭得以晤面。徐行之就是其中一位。
“行之,昊天宗的議事函,你看一下。”
說完,何潮起遞過去一份繚繞著雲霧之氣的信函。
拆開,閱畢。
“山長,按理說,這是正道五百年來未曾有過的盛會,南林書院作為南方儒門魁首,理應參加。”
“行之啊,有什麽想法直接說便是。”
“是,山長,只是學生覺得這裡面有蹊蹺,昊天宗……”
徐行之說起那日在葦苕國的遭遇,尤其是當地妖王頭上那枚【囹圄】雷印,他記得,這等雷法馭心之印,當世只有昊天宗的長生真人可以使得。
“善用雷法,且為昊天宗的長生真人。行之說的,可是玉陽子?”
“是。”
“你懷疑葦苕國的滅國之難,背後是昊天宗做的?”
“學生鬥膽,正是。”
“所以你認為,這次雲外境正道大會,其中或許包藏陰謀詭計,對麽?”
徐行之一時沉默,惟余屋外蟲鳴唧唧。
“怕他個鳥。”何潮起道。
徐行之眉毛聳動,他敢發誓,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聽到山長爆粗。
“行之,守得仁心成仁質,敢叫日月換新天!昊天宗把持玄門魁首五百余年,一直想要重立天庭,卻遲遲按兵不動,你道是為何?”
“學生不知。望山長指教。”
“天道,在我。”
此言一出,屋外蟲鳴立止,仿佛連他們也感受到了天道之威,一時間縮頭埋首,藏形隱蹤。
徐行之心撼莫名,山長這幾個字,隱含天憲,足以使人不由自主臣服於下。
“學生,知道了。學生將親赴雲外境,把一把昊天宗的仙脈。”
“書院自我以下,論戰力,你是第一號人物。行之,這把劍,你也帶上吧。”
何潮起手一招,虛空中一把青銅古劍徐徐刺出。懸浮在他身邊。
“太阿劍。陸斷馬牛,水擊鵠雁,當敵即斬堅。雲外境裡,昊天宗客客氣氣也就罷了,要是不三不四,搞些鬼蜮魍魎之事,行之,你盡可斬之!”
何潮起的話擲地有聲,豪氣乾雲,徐行之聽得肅容滿面,鄭重一拜,收下此劍。
太阿劍是書院至寶,傳說是人皇軒轅氏親賜,乃書院立學三支柱之一。
如此重寶賜給徐行之,意義不言自明——
本山長讓你去,不是去捧他昊天宗臭腳的,而是去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的,他要是識相也就罷了,如果不識相,乾他娘的!
徐行之領完太阿劍,何潮起又跟他談起當今中原的局勢來。
此界中原之世,玄門乃第一顯學,其勢力最大者,俗稱三大宗,分別為昊天、陽神、真武,其中昊天宗為執其牛耳者。
玄門之外,則是儒門四大學院,以及與四大書院息息相關的七大國朝廷的捉妖司,這些在廣泛意義上都屬於正道。
有正道自然有邪道,或者稱之為左道。
其中,妖怪之屬,以東海祖庭, 嶺南道妖域,以及新晉登場的葦苕妖國為代表。
除此之外,還有分處南北兩極,同源不同宗的魔道諸門,以及東嶽泰山鬼祖宮的鬼修、西蜀酆都黃泉道的屍修們。
林林總總,不拘一格,就地緣上而言,呈環伺中原之態勢。
而首當其衝者,就是慶國。
葦苕國失陷後,與嶺南道已成南北夾擊之勢。
“慶無雙最近的動作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慶無雙,當今慶帝的名諱。
“葦苕國是慶國東北屏障,他派遣大軍進駐鳳翔關,也是應有之義啊。”
“行之,兵家式微已久,如今那些丘八抵得什麽用?不過虛張聲勢罷了。葦苕國出事後,慶無雙第一時間把捉妖司的精銳力量,派到了南邊無為縣。這說明什麽問題?”
“無為縣……就是那個被天雷擊毀的縣城?那裡本就和嶺南道融為一體了啊。捉妖司去那裡,莫不是調查事故的起因?”
“嶺南道三千裡江山,慶無雙垂涎已久。這道雷,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徐行之看到,山長的眼眸中,有看不見的光翕動著。
“山長是說,慶國想要借機收復嶺南道?”
“慶無雙此人頗有膽略,是個雄主。我觀中原諸國之君都不如他。”
好高的評價。
徐行之會意,小聲道:“山長,是否需要派書院弟子出山輔佐?”
“不忙。嶺南道深陷妖域已久,其地百姓不服王化,就算我們想要輔佐,也一時沒有這樣的人才。”
“山長,我想舉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