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之,這件事,你做的很好。松岩那孩子,赤心仁厚,有你年輕時候的樣子。”
何潮起指的是徐行之並沒有以異端邪說為由,打壓李鵬舉,反而任其公開辯論,推銷他的學說。
甚至,還默許自己的弟子蒲松岩與其當面辯了一場,不管結果如何,熱度是搞得空前激烈。
“示之以寬,施之以仁,則天下歸心。這都是山長的教導。”
“少拍我馬屁。”
徐行之聽得出,山長語氣裡頗有種書院後繼有人的欣慰。
略微考慮後,何潮起道:
“李鵬舉,他那套妖人共治之說,未來在嶺南道大有用處。你把他請來書院,不願意修行也無妨,像鍾掌院那般,做個學問先生也挺好。做完這些,你就動身去雲外境吧。”
“是。”
徐行之退出個行堂。
這一天,南林小鎮再次舉鎮轟動。
南林書院十大教諭之一的徐行之親自來到一和書店內,以書院聘師之禮,隆重邀請李鵬舉到書院訪學。
臨出門時,書店東家飽含熱淚,握住他的手,“先生去書院後,還請記得常回來店裡坐坐。”
“一定一定。”
圍觀的人,從書店一直排到了書院山門,讓李鵬舉扎扎實實體驗了一把,何謂夾道相送。
到了山門之外,依然還是上次那個小書童侍立在側,此時他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巴結與鄙夷的臉色同時擰在同一張臉上,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半彎著腰,擠出一句:
“嘿,先生,請。”
徐行之也注意到了他,特意走到他面前,從懷中取出一份嶄新的名帖,遞了過去。
溫言道:“今後若是有人來找我,煩請一定要通報給我。”
“李逍遙,字鵬舉。”書童小聲念著名帖上的名字,銘記在心。
李鵬舉順利進入南林書院,自此每日或看書寫作,或與人交論——大部分時間都是與蒲松岩,因為其他弟子根本不屑與之交談。李鵬舉也不惱,我行我素,或像之前一樣,下山到南林鎮上的一和書店設座演講。
在南林書院有意無意的推助之下,他的妖人共治之說,也逐漸有了一定的氣候,吸引了一批信徒。
眼看著就到了徐行之出發前往雲外境的日子,這天下午,蒲松岩找到他,道明了來意。
“薛教諭要借我的八面漢劍?”
這把劍名叫倚天,也是武儒一脈的先聖遺劍,徐行之向來劍不離人。
“是,師娘說,她有法子可以治好葦苕弦的眼睛,但需借老師的劍一用。”
徐行之現在身背兩把劍,除了倚天,還有山長賜下的太阿,以武器鬥法而論,自然還是倚天用著順手些。太阿劍更像一把禮器,在外,足可代表南林書院何聖人親臨。
這次去雲外境,若是真與人乾起架來,沒有了趁手兵器可不行,怎可外借?
“為了治你那位明主的眼睛,既然師娘開了口,不借說不過去。”
蒲松岩臉上一喜。
“只是,需要等我回來。”
徐行之去昊天宗參加正道議事大會,蒲松岩也有耳聞,此時聽老師這樣說,有些緊張,問道:“此行莫非有危險?”
“嘿,徒弟,有危險你會千裡禦劍來救你老師不?”像葦苕城下血雨那天一樣?”
“老師,我還沒那個本事。但我會立刻扣個行堂的門,請山長出馬。”蒲松岩很老實。
徐行之滿意點點頭,
“這是一本新書,連載的,想老師了,就翻開看看。”
蒲松岩接過,其內容緊接在上次那本書連環畫後面,依然是那些師徒情深的戲碼,嗯,劇情十分連貫。
“好了,回頭轉告你師娘,等我回來便是。”
蒲松岩點點頭,將書收好。
看來,此事得往後延一陣子了。好事多磨嘛,正好趁這段時間,看看能不能幫葦苕弦凝聚出靈核來,這樣或許可以抵抗妖化風險。
教諭院內。
回去薛教諭聽說後,倒也不以為意,“你老師是個重信之人,有他這句話就夠了。”
說完,拿出神通殘頁來,交給了蒲松岩,“拿去吧。”
“師娘,我突然想到,如果這段時間內,葦苕少主成功凝聚出靈核來的話,是不是有可能抵禦妖化的風險?”
“有這個可能,你可以試試。”
“多謝師娘!”
蒲松岩帶著殘頁出門而去。後面薛教諭忽然反應過來,怒吼:“兔崽子,等等!你剛才叫我什麽?!”
……
葦苕弦摸著那篇記載著【螟蛉之視】的殘頁,對蒲松岩道:“你說,學了這個有妖化的可能?”
“是的, 別擔心,薛教諭也說了,如果進入神通期的話,會大大減少這個概率。”
“還是有概率。”
“小弦。”無人的時候,他以此稱呼他。“萬事無絕對,只怕有心人。這是你唯一複明的機會。”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因此妖化了,請你第一時間殺了我。”
葦苕弦的臉色非常凝重。
“……小弦你。”
“你們儒門不是講究知行合一麽?你與李鵬舉辯論時,對待妖怪的態度,可不是這麽優柔寡斷的。”
葦苕弦此話,讓蒲松岩陷入沉思。
自己與人辯駁妖人共治之說,慷慨陳詞之際,可曾想過,只是這些事未曾發生在自己身上?
莫勸人為善,只因未及己身。
而李鵬舉呢?他是親身經歷過那些事情的,他在妖域治理一縣長達二十余年。
想到這裡,蒲松岩大有所感,對葦苕弦道:“小弦教誨的是啊!”
葦苕弦長歎一聲,“方才,你說這門神通名字叫什麽?”
“螟蛉之視。”
“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葦苕弦喃喃道。
“嗯,書中確實有這個說法。所以人們常用螟蛉來代稱養子。”
“莫非是天意?”
“小弦?”
“如今我也不無須再瞞你,松岩,其實,我是葦苕家的養子。”
在蒲松岩不可置信的神情下,葦苕弦緩緩道出了一個讓他更加震驚的事實。
“我的父親,葦苕一心,原本就是一隻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