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日出之時,水天相接之處,雲蕩霧開,東升旭日之下,有兩個黑點裹挾著雲朵,往岸邊急速飛來。
自東海祖庭跋涉萬裡,一路西行終於到達大陸的雲生獸兄弟,疲乏困頓,歇在了高聳的崖岸上。
此時,昊天宗宗首座下親傳弟子,丹陽子正奉師命來到此地。
妖獸獅蛄出世,慶國捉妖司求援,丹陽子正是他們日思夜盼的援兵。
一番驚天動地的搏鬥之後,丹陽子以真陽法體之姿,滅世雷火之威,將妖獸獅蛄的黑氣強壓入地,隨後以火焰之刃砍下它的頭顱。誰知獅蛄地氣所生,殺之不死,很快便恢復如初。
一連七日七夜,丹陽子一共殺死它三次,而獅蛄三次復活。
最後實在無法,便以真陽之火澆築一百零八節禁錮銅鎖,捆住獅蛄妖身,然後剖山為棺,削林為榫,活生生把獅蛄封在葦苕山腹之中。
還是不放心的丹陽子移海中離島為鎮石,加封其頂,書之以禁法秘籙,終於鎮壓了這隻肆虐一方的妖獸。
雲生獸兄弟在崖岸之上親眼目睹了丹陽子神人降世一般的神通手段,被嚇得白毛都掉了一地。
可是,被東海祖庭放逐的他們,沒有辦法再回頭,正進退失據之時,他們渾身一怔,感受到了一條視線。
剛剛封印完獅蛄妖獸的丹陽子,向崖岸上投來的視線。
“修行人如此厲害,哥哥,中原竟然沒有我們兄弟立錐之地嗎?”
“弟弟,快走!”
白色羽毛紛亂飄飛,在雲生獸兄弟倆正準備展翅離開之際,丹陽子早已箭射而至,一道烈火劃過長空,擊穿了雲生獸的雙翅。
“踏。”
丹陽子輕輕落下,站在負傷的雲生獸兄弟身前。
……
“小弦,這麽說,丹陽子是放過了他們?”
“當時的丹陽子距離證道長生僅一步之遙,封印了獅蛄後,功行圓滿,星光告訴他,不可再造殺戮,況且,這是一對洪荒妖獸遺種,未化人形,卻已經具備了神智。”
“星光?”蒲松岩捕捉到了這個怪異的詞匯。
“對,星光。修行人邁過神橋期後,便可接引上界星光渡身,星光會指導修行人完成最後的證道,成就長生。至於什麽是星光,是否就是天上星宿之光,我也知之不詳。”
蒲松岩若有所思,這些概念接近修行大後期的天人感應奧秘,非親身到達那個境界,實在無法切身體會。
他的老師,徐行之,據他了解,應該處於神橋後期,這麽說,再往前邁過這一步,就可以觸及星光的秘密了。
葦苕弦的故事在繼續。
丹陽子見他們是洪荒遺種,又知其日常所需,僅惟太陽陽精之氣而已,不像中原的妖怪,慣常以人類作為血食,所以決定網開一面,放他們一條生路。
他轉頭看向自己剛剛封印完的葦苕山,忽然想到,此地正需一位足夠實力者鎮守,以防獅蛄再次出世害人。便與雲生獸兄弟約法三章,命其僅可在葦苕山周圍活動,化得人形後,應學人類一切禮儀文化,築城修堡,鎮守此地。
雲生獸果遵其言,化為人形後,以葦苕為姓,在葦苕一地經營數十年,士農工商紛至遝來,逐漸發展成為一個山地方國,一方百姓受其庇佑,尊雲生獸為葦苕國主。
“葦苕一心,其實,是兩個人?”
“一個人。是雲生獸中的哥哥。弟弟始終無法化形,葦苕國自立國以來,都是哥哥在操持。”
蒲松岩了然,原來那個與葦苕一心形影不離的雲生獸,竟然就是他的親兄弟。
“至於我,其實是在海濱巡遊時撿到的孩子,雲生獸的眼睛天賦靈元,他看到我的眼睛,也是一副天賜之瞳,便心生喜愛,把我撫養長大,還教了我瞳術。”
聽到這裡,蒲松岩默然不響,一來,這是他聽過的最離奇的妖怪故事,二來,倘若真是像故事這樣,後面葦苕弦的所作所為,就顯得極為令人鄙夷了。
“松岩,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葦苕弦用空洞的“雙眼”望著對方,“我沒有辦法,我無法接受,父親把國主傳給叔叔,並準備向天下昭告,我葦苕一家其實是妖獸的事實!”
“葦苕國主,真打算這麽做的?”
葦苕弦點點頭,“昊天宗不會允許的,玉陽真人忽然選擇在葦苕國開壇收徒,正是為了警告父親。
“可惜啊,父親執迷不悟。還企圖利用獅蛄,對抗昊天宗,最終被獅蛄反噬,真人被打傷,我也被剜去了眼睛……”
葦苕弦的聲音小了下來,後面發生的事,蒲松岩可謂是親歷者了。
聽完這些,蒲松岩唏噓良久。如果這些都為真,那他之前對於妖怪一類的認識,是顛覆式的。
“老師啊,原來這個世界是這樣的。”
蒲松岩忽然有種感覺,他被書院,被老師保護的太好了。
“什麽?”葦苕弦不太明白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思考中的蒲松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
“小弦,你剛才說丹陽子在封印獅蛄之時,距離長生僅一步之遙,也就是說,當今的玉陽子的實力其實要比他當年更勝一籌了?”
“沒錯。”
“那麽他竟然會被獅蛄擊敗?聽說還差點喪命?”
葦苕弦搖頭笑了笑,他未嘗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松岩,修行境界只是用來區分修行人功底的參考,很難精確定義修行人的實力,外加陣法、符籙、神通、法寶等因素的影響,臨陣鬥法時,變化極多,後果很難預料,否則大家也不用打了,直接陣前報一下自家修為即可。”
蒲松岩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也笑了,“說的也是。比如我老師,單輪修為只能勉強排進學院前十,但打起架來,山長之下,沒有敵手。”
這個道理不難理解,邏輯上也解釋的通,但蒲松岩總是覺得哪裡有什麽不對。
“小弦,你還記得那位古先生嗎?”
“記得,蜃樓弟子。”葦苕國少主的那些往事,仿佛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了。
“蜃樓?”蒲松岩微微搖搖頭,“我們初次見他時,是一個憨厚大叔,可當我再見之時,卻是一個美少年。”
“你說他隱藏了身份?”
“哎,”蒲松岩歎一口氣,“可惜如今,他已經葬身獅蛄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