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份荒唐,正是拜自己書院的山長,親手所賜。
這除了能夠在荒唐之上,加上一個冠冕之外,薛鳳兒實在想不出其他詞匯。
“可是,行之他……”
何潮起如何不曉得,徐行之早就屬意她。背地裡,還一直讓蒲松岩喊她師娘。
“這就是行之他修行再難寸進之處。”何潮起道:“你嫁給蘇衍後,正好斷了他的心魔。”
事到如今,薛鳳兒情知多說無用,何潮起既然下的決定,更無改變的可能。
“此事不急於一時。等他從雲外境回來,我自會與他說。”
“……”
“鳳兒,霓凰妖君的功法,可助你架構神橋,以登接引之階,好好修煉。十日之後,我自當再次為你護法。”
“是。”
薛鳳兒已經重陽圓滿,此時她的內府中,蝕刻了雙重周天陣紋,一為鳳,一為凰。前幾日,何潮起便試圖為其護法,構築神橋,卻被冒失的李鵬舉打斷。
“我深居個行堂,迄今已逾三十載。也是時候下山去透透氣了。”
“山長要去哪裡?莫不是徐行之他在雲外境真的出了什麽事?”薛鳳兒忽然想到藥圃中蒲松岩提到的事。
“有我太阿劍在手,他能出得了什麽事?”
說完這句話後,何潮起原地站立之處,卷起一道飛瀑,其人隨瀑而遁,已然不知所蹤。
……
雲外境中,紫薇殿上徐行之被兩位昊天宗真人當場拿下後,又被帶到了一處偏殿。
作為書院重寶的太阿劍,被玉陽子拿在手中,他以劍為筆,蘸墨,在那份約書上,寫下了南林何潮起的名諱。
徐行之瞪得睚眥欲裂,卻在為他特意打造的【靈籠】中,口呼不得,動彈無能。
這方小小的鐵籠,也不知道是何材料打造,竟能屏蔽自己的天道,讓他引以為傲的武儒神通,頓失其效。
玉陽子吹乾墨跡,把約書拿到他面前,“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見太阿劍,如見何聖人親臨。那,以太阿劍簽下的約書,便當是他何潮起親筆所寫了。沒錯吧?”
“肖伯牙。你綁架天下正道,實則全是為了自己的野心!白仙君豈能容你?!”
“昊天都隕落了!還談什麽仙君。”
玉陽子回答得滿不在乎,可聽在徐行之心裡,卻是聳然一驚,莫不成,這昊天宗上上下下竟已都成了玉陽子的轂中之物了麽?!
玉陽子仔細摩挲著手裡的青銅古劍,“太阿太阿,這裡面可是封印著昊天帝殘留下的最後一塊天道碎片。何潮起這禮,送的不算輕。”
“何山長……送,禮?”徐行之像是捕捉到了什麽,但卻又稍縱即逝。此時此刻,竟有些盼著玉陽子可以為他解答一二。
“其他三個書院,此時,也應該被料理完畢了。”青銅古劍的劍面上,反射出玉陽子眼角的精光,視之,讓徐行之如墜無底深淵!
“不對!”徐行之強打精神,這一定是玉陽子的離間之計。何山長是五百年長生真人,資歷、手腕遠超面前之人,怎麽可能成為其幫凶?
想到這裡,徐行之回鎮心神,將雜念雜思統統斬斷,閉上眼睛,入定不言。
玉陽子起身,彈了一下太阿劍身,發出清越的嗡鳴。他並沒有繼續何潮起的話題,轉而道:
“爾等武儒,口口聲聲匡扶社稷,教化世人,可除了整天躲在山裡圈地自得之外,為這怏怏世人,做了哪些功績?”
一問之下,徐行之微睜眼皮,想看他能夠發出何般議論來。
武儒之弊,他固知之。南林書院,還有其他三家書院,這五百年來,正如對方口中所說,在一地固步自封,確實沒有做出任何像前殷之時那些大儒們行走天下,禮樂興邦的豐功偉績來。
都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書院的日子呆久了,便覺得這中原七國混戰,似乎亂世永無寧日,大家都生了君子固窮、絕世獨立的心態出來。
這層隱秘的疤,卻被眼前這位玄門道士,毫不留情扒了下來。
不止於此,說完這些,玉陽子大手一揪,將道袍取下,露出**的上身。
徐行之看到,他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到處都是傷痕累累的疤痕!最明顯的,要屬心口那個漩渦式的大洞,雖然已經愈合,可想當時受傷之慘烈。
“五十二年前,平南極魔門七十寨,梟首魔尊南天彌勒!
“四十五年前,入東海祖庭,擒逆龍碧海大君,斬其雙角而還!
“三十年前,焚滅棲霞山,覆霓凰大君巢穴,取妖書十二章束之高閣!
“兩個月前,引天雷浩劫,清野嶺南道無為縣,斷妖域血食之場!”
“然後,”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處恐怖的傷疤,
“我在葦苕誅殺雲生獸兄弟,放出獅蛄,再造妖國。幾乎以我生命為代價,才終於引起你們這些人的重視,得以聚到這紫薇殿中!”
玉陽子歷數自己證道長生以來的所作所為,其聲朗朗,振聾發聵!宛如皇皇沛然正氣,發乎蒼溟,而內斂於一身。
“而現在,你說我綁架天下正道,是為了我個人的野心。試問,徐先生,野心又如何?假使,那個昊天仍在,也會以天道為我嘉許。因為,我光明磊落。”
玉陽子舉著太阿劍,架在了他的脖頸處,
“徐行之,約書之中,附以【一諾】秘法,簽署者,神魂之中會被打入一道禁錮秘咒,非履約完成不得解脫。天下正道,如今不得不臣服於我,中原妖類的滅頂之日,就快到來。”
“唯獨你,是個例外。我現在網開一面,只要你答應隨約書與我一起行動,否則……”
徐行之垂頭不語。
此時,他不在乎玉陽子再說些什麽,他的念頭飄向南林,飄向他的弟子,蒲松岩。
他想起了他臨行時說的那些話。
他現在很迷茫,既希望那小子去敲了個行堂的門,又希望他沒有。
……
蒲松岩正與蘇衍一起,行走在前往新鬼峪的山路上。
一路上,在蘇衍的開導下,蒲松岩自己也漸漸覺得,他似乎有些過於擔心了。徐行之已經是神橋期的強者,位列南林最強教諭,有南國倚天之稱,更兼帶去了太阿劍,怎麽看,老師都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兩百裡路,對於修行人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負擔,甚至蘇衍還沒有用到【焰火行者】的情況下,傍晚時分,他們就看到了那塊天空上飄著青色雲朵已經很近了。
“到那裡大概還有三十幾裡,我們在此休息一晚。”蘇衍提議道。
“好。”
新鬼峪,這名字聽著很不吉利,也不知道山谷中會不會有些山精鬼怪一類,眼看著天色將暗,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白天去為妙。
尋到山坡的背風處,蘇衍點起了一堆篝火。兩人飲了一些水,細說著書院裡的人和事,不知不覺,月亮爬了上來。
“原來蘇兄家裡已經有了妻子。”
“是啊,她不是人類。”
“她不是……嗯?”蒲松岩透過火光看向蘇衍,“你妻子是妖怪?”
“對,我妻子叫令狐嫣,是一個妖怪。”
“所以,李鵬舉說的那些事,就是你在無為縣親身經歷過的?”
蒲松岩微微咂舌,虧得自己還跟人家李鵬舉當街辯論,這不,妖人共治的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