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
建炎二年八月,金軍在左副元帥粘罕的率領下,兵分三路,再次南侵。
隨著粘罕大軍南下,宗澤苦心經營的兩河等地相繼淪陷,金軍從河陽渡河,第四次直逼開封。
就在抗金的關鍵時刻,宗澤卒於開封,部將因群龍無首,四下離散,兩河豪傑隻好各自為戰,最終被金軍分而破之。
當年十月,粘罕引兵與訛裡朵會師於濮州,中、東兩路大軍合兵圍攻州城,卻被守軍多次擊退。
最初,粘罕以此小郡,甚為輕視。
濮州守臣姚端、楊粹中率軍民奮力抗擊,並且乘敵不備,出城夜劫金人中軍大營,粘罕跣足倉促逃走,僅以身免。
東路軍訛裡朵手下大將巫術領兵進攻開德府,亦被韓世忠及范瓊軍擊退。
十一月十五,在堅守了三十三天之後,濮州城內糧盡援絕,金軍自西北角登城,守陴者不能抵擋,濮州城終被金軍攻陷。
守將姚端突圍南走,楊粹中被俘投降。
金軍屠城,城中無論男女老少皆殺之。
其後,又攻陷開德府,顯謨閣學士、知開德府王棣率軍民固守。
金人做偽書至城下喊道:“王顯謨已歸降,汝百姓何敢拒師?”
軍民聞聽此言,皆欲殺了王棣。
王棣走至南門,被軍民踐死,城遂破。
金怒其拒戰,全城老幼殺戮無遺。
十一月二十二,金軍攻陷相州,守臣直徽猷閣趙不試戰死。
趙不試,太宗六世孫。建炎元年,知相州,當時金人遣人來割地,趙不試固守不下。
建炎二年冬,相州被圍困已久,糧草皆絕。
趙不試對軍民說:“今城中食乏,外援不至。我趙不試乃趙氏宗室,怎可降敵,你們自謀出路吧。”
眾人都不答應。
趙不試隻好又說:“那就投降吧!”
眾人雖然面色淒慘,最終也都同意了。
於是,趙不試登城與金兵約定,開相州城門,祈求勿殺城中百姓。
金人同意了,趙不試便出具降書,開了城門,全城百姓得以存活。
然而,趙不試將其家屬均沉於井中,自己也縱身投井殉國。
全城百姓盡皆歎息,在井上建祀祭拜。
十一月二十四,金軍又攻陷德州,兵馬都監趙叔皎戰死。
趙叔皎,宋室宗子,秦王趙光美四世孫。
十二月初十,金軍侵犯東平府,守臣寶文閣直學士、京東西路安撫製置使權邦彥棄城逃走。
時禦營使司同都統製范瓊自京師引兵至東平,敵眾方盛,權邦彥無兵不能守,遂棄其家,與范瓊一同南歸。而後范瓊引兵至淮西。
金軍既得東平,又攻濟南府。
守臣知濟南府劉豫遣其子刑曹劉掾麟出戰,金兵圍之數匝。通判張東領兵救援,金兵才退。
金人隨即遣人啖豫以利,劉豫和張東偕往投拜,民庶道不從,劉豫便縋城至金營,軍前通款,據城投降。
與此同時,宋廷正派使臣魏行充軍前通問使趕赴澶淵,向金求和。
截止十二月中旬,黃河以北諸郡在金軍久圍之下,箭盡糧絕,守臣戰死,紛紛陷落。
緊接著,粘罕合兵訛裡朵率兩路大軍合力圍攻大名府。
……
宋朝陪都BJ大名府,地處永濟渠畔,人傑地靈,馳名天下。
在歷史上曾為歷代府、路、州、道、郡治所在地。
“大名”之由來,據說是春秋晉獻公時,掌卜大夫卜偃從“魏”字中測解而來,寓意興旺強大。
春秋時代屬衛國,名五鹿城。
戰國時屬魏國。
秦朝為東郡。
漢朝為冀州魏郡。
曹魏屬陽平郡。
北周為魏州。
唐為天雄軍治,唐德宗建中三年改稱大名府。
後晉為廣晉府,又為天雄軍。
後漢改為大名府。
後周因之。
歷史上曾幾度繁榮昌盛,源遠流長,但這座城,真正興盛卻始於隋。
一條河孕育一座城,館陶與鄴城,幾乎同時因曹魏白溝航運而崛起。
隋文帝焚鄴後,魏郡治所東移,在此設魏州。
在完成通濟渠、山陽瀆之後,隋煬帝楊廣決定在黃河以北再開運河,在曹魏白溝基礎上,引沁水南達於河,北通涿郡,這就是永濟渠。
運河通,城市興。
位於永濟渠附近的大名,利用其區位優勢迅速崛起,逐漸成為北方重鎮。
隋氏作之雖勞,後代實受其利。
當時永濟渠上行駛的糧漕船、商船、水師船多達三萬艘,源源不斷經此而至洛陽,一派舟楫競航的景象。
“魏都接燕趙,美女誇芙蓉。淇水流碧玉,舟車日奔衝……”
此詩雖算不上李白名作,但也勾勒出盛唐時魏州和永濟渠的美景,為之點綴上了浩然古風和英姿俠氣。
“東郡股肱今右輔,北門鎖鑰古天雄”,說的便是大名府。
宋朝初年,大名府是當時黃河北面一座重要的軍事重鎮,有控扼河朔,北門鎖鑰之勢。這裡是宋朝的北大門,堅守住大名,就堵塞了北方勁敵南渡黃河的通道。
宋仁宗慶歷二年,契丹集結重兵,伺機南侵。
消息傳到宋朝,文武官員多數主張遷都洛陽,還有人主張議和。
丞相呂夷簡曾在大名府為官,十分熟悉黃河以北的情形,力主建都大名府,以示禦駕親征之決心,這樣才能粉碎契丹南侵的圖謀。
為抵禦外敵,構築北方防線,宋仁宗采納呂夷簡的建議,於當年五月把大名升格為陪都,定名BJ。
大名府成為宋朝第四個京城,外城四十八裡,宮城周有三裡。建制規模,不遜於當時的東京汴京。
契丹聽說宋朝在大名建立了陪都,便也打消南侵的念頭。
此後,大名府進一步崛起為當時聞名宇內的大都會,人口達到百萬。
城高地險,塹闊濠深,鼓樓雄壯,人文薈萃,千百處舞榭歌台,數萬座琳宮梵宇。
就是這麽一座控扼河朔的北門重鎮,此時正陷於金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
書接前文,自從那日趙榛於幽都鬼帝手中救出玄君,二人離開大冥,返回人間後,趙榛放下玄君,便獨自離開了。
玄君因為身上傷重,靈力不支,竟是無力將他追回。
卻說那趙榛在天地之間悠悠蕩蕩,飄飄忽忽,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漫無目的遊走,實則確實不知該去何處。
他活著時便覺天地雖大卻無容身之所,此時只是一縷怨靈,更不知該身歸何處。
這一日已是十二月十四,當時天降大霧,四塞不可見,到處白茫茫的一片。
趙榛隻覺一片大霧之中有一處火光衝天,不知不覺便飄了過去。
近前一看正是金軍在攻城,雙方激戰正酣,四下炮石橫飛,煙霧彌漫。
此處便是大名府,此刻正陷於金兵重重包圍之中,雙方好一場惡戰。
此前,建炎二年初,金人來犯,當時天寒,城池皆凍,金軍踏冰梯城,許多城池均不攻而破。
郭永當時在大名,聽聞後先解除了壕漁之禁,人們競相捕魚,護城河的冰便不能凍結。
金軍開赴至城下,觀察良久,最終還是撤軍了。
郭永因此被遷為河東提點刑獄。
當時,宗澤守京師,厲兵積粟,將複兩河,以大名當衝要,檄告BJ留守杜充、轉運使張益謙互為犄角。
郭永當即朝夕謀戰守具,還聯系東平府權邦彥為援,不數日聲振河朔,已陷沒州縣皆光複響應宋軍,金人亦畏之不敢動。
宗澤死後,杜充遷東京留守守京師,以張益謙權代BJ留守守大名,以裴億為轉運使。
十二月初,金軍來犯大名。
當時范瓊、權邦彥已經南逃。
知濟南府劉豫降金後,居然率領濟南和東平的降卒前來攻城。
大名府孤城無援,郭永率士卒晝夜乘城,伺間則出兵狙擊。
起初金人攻城甚急,張益謙、裴億想逃走,郭永盡力勸阻道:“大名府為開封屏障,據敵的北大門,如果被金人佔據則將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即使不敵,猶當死守,慢慢挫其鋒氣,堅守以待援,不可放棄。”
因而郭永親自率兵晝夜乘城,且縋死士持帛書詣行在告急朝廷。
趙榛見那濟南知府劉豫率領手下降卒,在城下高聲大喊:“東平、濟南二郡已降,降者富貴,不降者人畜不留!”
此時守城眾將皆動容,只見一人不為所動,厲聲言道:“今日正是吾輩盡節之時!”
當即巡城撫慰將士道:“王師將至,城池堅完可守,汝曹努力,敵不足畏。”
眾皆感泣。
趙榛見那人生得身長七尺,美須髯,望之如神人。
此人便是河北東路提點刑獄郭永,平日為人輕財好義,吏治精明,眾皆信服。
此時,大霧四塞,劉豫以斷碑殘礎為砲攻城,櫓樓皆壞,左右持盾而立,多有被擊中受傷的。
……
趙榛看著眼前這慘烈的一幕,然而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那日在大冥幽都,他雖然爆發出強大的靈力,但此時已回到人間,他只是一縷殘魂,沒有回歸肉身他便無法發揮一絲一毫的靈力。
趙榛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大名府失守,那麽都城開封將成為一座孤城,陷於四面八方的金軍包圍之中。那樣宋朝就真的失去了黃河兩岸的土地,祖宗基業,太廟陵寢,都將陷於敵手。
趙榛看著金軍前赴後繼的攻城,城上的宋軍一個個戰死,城池已經殘破不堪,搖搖欲墜。
此時,他多想召喚出太阿神劍,將這些金軍一舉擊滅。
可是,他也看到了攻城的金兵也正一個接一個的戰死,城下屍積如山。
難道他們就不是血肉之軀嗎?
是誰驅使他們遠離家鄉,遠離父母妻兒,如今卻戰死在異鄉,倒在了他的家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甚至也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倒下。
這一刻,趙榛迷茫了。
之前他只是一味的痛恨金人,恨他們屠人城滅人國,恣意劫掠,貪婪無度,殘暴如斯。
這一刻,當他看到一個又一個的血肉之軀在他面前倒下的時候,他的心痛極了。
深陷於這戰爭之中的每一個生靈,都有妻兒父母,有血有淚。他們都曾是會哭會笑的活生生的人,有愛有恨,有喜有悲。然而,當他們紛紛倒在異鄉之時,又有誰人憐惜?
戰爭到底帶來了什麽,除了幾姓王朝的興亡更迭,還給世間帶來了什麽?
無數的人失去了生命,無數的人失去了家園,然後換來新的一群人建立新的秩序,直到有一天,另一群人再將這個秩序推翻重來。
這一切是那麽的荒唐,執著於此的人最後又得到了什麽呢?
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號令天下的權力,還是超越生命的極限?
而為這些付出代價的卻是千千萬萬的生靈。
被戰爭摧毀的城池樓宇可以重建,財富可以重新積累,而那些逝去的生命將永遠不會再回來。
……
良久,城破。
只見那郭永安然坐在城樓上, 諸將想拉他下來,眾人皆哭泣,想讓他趕快逃走,郭永說道:“吾世受國恩,當以死報。”
張益謙與裴億率眾迎降。
金人入城,粘罕問道:“誰不肯降?”
郭永答道:“不降者我,尚奚問!”
粘罕素聞其賢,又見其生得相貌堂堂,便以富貴遊說,郭永瞋目罵道:“無知犬豕,恨不滅爾報國,何說降乎!”
然後怒罵不絕。
粘罕惡其言,麾之使去,郭永接著厲聲道:“胡不速殺我!我死,當率厲鬼以滅爾曹!”
大名人在場者無不以手加額,為之出涕,金人怒斷其所舉手。
郭永痛罵金軍,誓不投降,全家十幾口被殺。
《宋史》記曰:
永博通古今,得錢即買書,家藏書萬卷,為文不求人知。見古人立名節者,未嘗不慨然掩卷終日,而尤慕顏真卿為人。充之守大名,名稱甚盛,永嘗畫數策見之,它日問其目。曰:“未暇讀也。”永數之曰:“人有志而無才,好名而遺實,驕蹇自用而得名聲,以此當大任,鮮不顛沛者,公等足與為治乎?”充大慚。靖康元年冬,金人再犯京師,中外阻絕,或以兩宮北狩告永者,永號絕仆地,家人舁歸,不食者數日,聞大元帥府檄書至,始勉強一餐。其忠義蓋天性然。
至此,中原腹地,西起相州,北至滄州,東至青州、濰州間各州府,先後被金軍攻陷。
黃河兩岸,盡為金有。
東京開封府已岌岌可危,金國大軍劍鋒直逼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