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目凝神,想探知一下是什麽擾動了結界。
就在此時,隻覺得有人站在身後。
他猛一回頭,卻看到一個大紅衣袍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站在那裡。
原來竟是幽都鬼帝闖入了巫雲頂。
只見那人紅衣如故,散落兩肩的發絲卻被簡單束起。
他那蒼白的面頰似乎多了幾分血色,淡灰色的眼眸看起來憂鬱而鬼魅。劍眉入鬢,秀目微晗,鼻翼挺拔,下頜微尖,笑起來明眸皓齒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顯得天性狡黠,目光靈動更顯心意難測。
玄君仿佛是看到了曾經那個明豔狡黠的少年,但轉瞬便想到他做過的那些事,不由得高度戒備,轉身去拿蘭錡上的承影劍。
那鬼帝將身子一轉擋在了蘭錡之前,連忙說道:“哎,不打架不打架。”
玄君劍眉微蹙,暗自戒備,瞥了他一眼,問道:“你來做什麽?”
鬼帝朝他挑眉一笑。
玄君面有薄怒,冷色言道:“給你三聲,立刻離開巫雲頂,否則別怪我無情。”
鬼帝呵呵輕笑,轉身大搖大擺的坐在了榻上,雙眼凝視著他,說道:“你何時曾對我有情,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麽無情。”
此時夜已漸深,玄君不想驚動得眾人都無法安寢,無奈的歎了口氣,又問道:“你到底想如何?”
那鬼帝隨意打量著屋裡的陳設,漫不經心的答道:“許你三番五次大鬧幽都,便不許我來回禮嗎?好不容易可以出來走走,就來看看老朋友嘍。”
玄君哼了一聲,瞥了他一眼,便轉過臉懶得看他,冷冷的道:“這裡可沒有你的朋友,你可以離開了。”
鬼帝站起身來,轉到他的近旁,正色言道:“我說的可是另一個人,那日九天震動,卻是稍縱即逝,顯然不是人皇真正重生,否則六界定然不能如此安穩。除了他,自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天救了你的那小子定有古怪,他能吸附人皇的七魄,自然獲得了他的元能,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
原來那日趙榛元神覺醒,驚動了四海八荒,九幽之地也大受震動。
鬼帝自然知道那是人皇的元神激蕩,才能引起天地如此異象,畢竟那也是他最熟悉的人。
那日鬼帝攝取了趙榛的七魄,果真異於凡人,竟然當真修複了他大半的魂魄。因此他竟然能離開幽都大冥,不再被困於那九幽之地。
所以,終於還是忍不住前來看看。
這巫雲頂的結界自是擋不住他,此時天地之間更是沒有他無法涉足的地方。
玄君淡淡的道:“你既然什麽都知道,何必來問我。”
鬼帝狡黠一笑,答道:“我自然不是來問你這個。”
緊接著,他轉身靠在玄君的身後,貼著他的耳朵小聲的說道:“自然是來看看他到底有什麽魔力。”
玄君氣惱已極,轉身出拳便要攻他。
可是那鬼帝卻早就領先一步知道他所思所想,向左一轉身先發製人,卻順勢反扭住了玄君的右臂。
玄君順勢一轉想擺脫他的控制,可鬼帝牽著他的左腕就勢卻從後面製住了他,兩臂一前一後剛好扼住了玄君的雙手,反而製住他動彈不得。
這鬼帝真是他天生的冤家,每每都能瞧破他的心思,抓住他的軟肋,棋先一招,從小就是這樣。
話說玄君和鬼帝自小便一同被收養,是兄長將他們帶大。
他二人雖然一同長大,但從小便不睦,經常打架。
可玄君每每總是略遜一籌,倒也不是功力不及,只是鬼心思沒有他多,屢屢吃虧。
那鬼帝又偏好戲弄於他,不把他氣哭了便不肯罷休,可以說是一對天生的冤家。
後來,終因鬼帝鑄成大錯,致使人皇元神寂滅,玄君便是更加恨他入骨。
……
那鬼帝似乎比玄君自己還要了解他,又是將他的招數摸得一清二楚。先言語激他分神,自然而然的出招剛好落入了鬼帝的預料,於是一出手便又製住了他。
這時那鬼帝委屈的說道:“隻想好好跟你說幾句話。”
玄君又氣又惱,他雖看不見鬼帝的臉,但素知此人輕浮胡鬧,沒有下限,卻一時掙脫不開,隻得任由他張狂。
只聽鬼帝接著說道:“那日見你二人大有生死相以的架勢,怎麽現在又裝起君子了?”
玄君不去理他,他倆自小打架,自然也知道他的路數,等待時機趁他松勁便可掙開束縛。
那鬼帝看他不理,鬼魅一笑,自顧自的說道:“誰知今日見到卻是如此裝腔作勢,你該不會這些年來從未……”
在這方面,玄君確實沒有鬼帝那樣厚臉皮的天賦。起初他也怕動靜太大驚動了西殿的趙榛,此刻他再也顧及不到這些,撤後右腿,想把鬼帝過肩摔出。
就在這時,趙榛已被此間的聲音驚醒,擔心玄君有何意外,便推門而入,不知二人是何情況。
鬼帝看到趙榛闖入微微一愣,玄君也便趁此時機一把將他摔了出去。
趙榛瞪大眼睛站在那裡,眼前這一幕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心裡轉了無數個念頭,卻是哪個都不願意相信。
他呆在那裡愣了一會,看玄君顯然沒有危險,便又轉身走了出去。
那日,他親見他二人性命相博,今日看來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複雜得多,他不知道二人是何關系,但從剛才的情景來看顯然不是敵人那般簡單。
想著想著,他不禁自嘲起來,無論是什麽關系又關自己什麽事,他二人早就相識,他又怎麽能知道在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這時,只聽得窗外鬼帝喊道:“不必送了,改日再來看你……”
說著便哈哈大笑的走了。
趙榛聽著那鬼魅的笑聲越來越遠,知道鬼帝已經走了。
他似乎感覺到書房的門外有人走了過來,可等了很久,卻始終沒有其他聲音。
就這樣,他坐在門邊,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
在夢裡,趙榛夢到鬼帝那張臉,非常清晰。
當他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竟還坐在門邊,外面已經就快要天亮了。
趙榛再一次覺得,他從來都不了解玄君。
就這樣他又胡思亂想了一陣,天已大亮,他聽見晨早的鳥鳴聲中傳來了玄君的琴音。
於是,他趕忙好好梳洗一番,強作鎮定。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提劍走出殿外,在庭中幽篁間,舞了起來。
……
那天之事,他二人再也沒有提起過。
雖不曾提起,卻在二人心中都系起了一個小疙瘩。
玄君不知從何說起,更不知該不該解釋,好像越解釋越顯得有什麽。
趙榛自然也不會問起,他自小便習慣了與人相處要保持一定距離。既然他不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他更不會去試圖窺探別人不想提及的秘密,那樣只會讓彼此尷尬得無法面對。
那些夢境讓他覺得仿佛快分裂成兩個人,夢裡也不斷呈現出那些人的臉,婉妗、碧霞、還有鬼帝……但他卻無法將這些記憶的片段串聯起來。
他覺得別人雖然看到的是他的臉,但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人,而且只有他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麽故事。
他突然萌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他想利用登葆靈台回到過去,他想把那些記憶的片段串聯起來,他想知道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所有一切,他不想被摒除在故事之外。
他開始不自覺的研究穿越時空的秘術。
其實這些術法並不太難,當啟動登葆靈台的時空流轉儀式後,只需知道要去的那個時空的準確坐標,再牢牢記住當下的時空坐標即可。
但一秒鍾都不能差,否則便會墮入時空的縫隙,永遠迷失在無限的平行宇宙之間。
他也曾想起玄君的再三告誡,即使成功無誤的穿越回來,他的身體也將會遭到反噬。
但最終,他還是決定無論有什麽樣的代價,他都願意嘗試。
總之,他想啟動登葆靈台的時空之門,回到玄君誕生的年代,他要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他要召回全部的記憶,他不想再陷入這種無休止的揣測中。
就這樣,趙榛下定了決心,他要回到過去,他要找回那人的全部記憶。即使這些記憶可能會令他更不好受,但他也不願再茫然無知,被事態牽著鼻子走。
他知道玄君定然不會同意,所以他決定獨自施行。
……
這一夜月正圓,難得無雲,月色將外間照得大亮。
趙榛趁著眾人都安寢了便一人獨自來到了登葆靈台。
他緩步在祝台上踏出了那串神秘的字符,頓時那些字符便亮起金光,他順利的開啟了時空之門。
接下來,他需要輸入想要到達的時空節點。
顯然這登葆靈台並不是按人間的計時方式計算,趙榛經過反覆研究,他知道這是以天地創生之時作為起始點,而後以回歸年、月相、歲星所在位置來計算年月日時的歲星紀年法。
他按下人皇誕生的時間,這是他想回去的節點。
下一步,那就是牢牢記住他離開的當下那個時間節點。
這一點很不容易做到,他用羅盤準確觀測歲星和此時升起星宿的距離和角度再來計算。
哪怕相差一秒都會產生時空的縫隙,由此更會帶來不可預知的影響。
此時的他確實有些緊張,但在此之前他已經觀測了很久,偏差都在毫厘之間,對此他還是有信心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屏息凝神的觀測星象。
此時太陰在申,歲名涒灘,歲星鶉首舍東井,鬥牛為對。
他準備當鬥牛二宿升起一定的角度,時辰一到,他便完成這個儀式。
就在這時,玄君已感知到有人開啟了登葆靈台。
他迅速趕往祝台,只見祝台中心一道光柱衝天而起。
趙榛也發現玄君趕到了, 笑著對他說:“你別擔心,我找回了過去的記憶便回來找你。”
……
玄君知道這秘術啟動後,如果順利,在他看來只不過在一瞬間,趙榛便可回來了,他幾乎不會感覺到差異。
但是,如果不順利的話,或是改變了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那麽在那個改變的瞬間他便將進入到另一個平行宇宙,將會迷失在無限的宇宙可能之中,將永遠不能夠再回到這裡。
實際上,登葆靈台並不是將整個人傳送到另一個時空,而只是將他的天魂送往他想去的那個時空。
天魂本就是一縷神識,既沒有物質,也沒有能量,甚至都沒有波動。
因此,並不能直接對另一個時空造成影響,但卻能瞬間知道那裡發生的一切,這或許是某種未知能量的糾纏。
對於趙榛來說,這只不過是大腦的一下閃回,一瞬間他便可再回到這個世界,但他卻能帶回那裡的記憶。
這時,當鬥牛二宿恰好運行到羅盤指針的角度,趙榛將代表此時的時空位置轉化為字符一個一個在祝台上踏了出來。
最後,趙榛踏向了啟動咒語的字符,這是最後一步。
然後,便笑著對玄君說:“等我。”
霎時間,只見祝台中間的那道光柱越來越亮,直透過雲霄,穿過了九天的盡頭。
此時,光柱已逐漸消失,祝台上空無一人,不知道登葆靈台把他們送向了何處……
第一笈完結
故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