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雲笈 第26章 熒惑守心（下）

這時，熒惑看那心月已經跑了，心想自己留下來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不如趕快找到心月。於是他便趁太一不備，一道金光飛走了。

太一看熒惑逃跑，心想也不怕他逃走，他的罪責無法推脫，但如何治罪倒是難事，所以此時也不必急於追拿。

他歎了口氣，收斂心神，環顧四周，見這青丘確是氣象不凡。

山巒平緩，池澤相間，山嬌水柔，碧湖微瀾，氤氳的霧靄似一層乳白色的輕紗漂浮在水雲之間。四處阡陌縱橫，百花盛開，清風流雲，落英繽紛。

山坳裡的狐妖洞府規模很大，依勢而建，自然淳樸，和山水掩映渾然一體，確是塊離俗出塵之地。

隨即，太一運氣撐起一個巨大的結界，罩住了整座青丘山，不讓一隻狐狸走出青丘。

他心想這洞府上下一窩大小狐狸就不信她能不顧，老虎不發威真當我是好惹的，今日一隻小狐狸就敢偷食龍心，不拿出點狠辣手段，這天底下還有章法嗎?

於是，太一召喚炎龍，只聽山間龍吟低回，雷霆萬鈞。想來不嚇唬嚇唬他們是不知道事態嚴重的，便命炎龍開始放火，炎龍繞著山巔作勢欲火燒青丘。

頓時山間四下火起，那狐狸洞裡的老老少少便都被驅趕了出來。

這時，只見一位清秀少年跳了出來，大喊住手。

太一看他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目清秀，和那心月有幾分神似，便問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答道:“我叫蘇潛，是洞主心月的弟弟，你是何方神聖，怎的在我青丘無故放火?”

太一微微冷笑，說道:“原來是那妖女的弟弟，你姐姐偷食蒼龍之心，犯下滔天大罪，今日你們全家老小無一幸免。”

那蘇潛急道:“什麽龍心我並不知曉，但就算是姐姐有錯，又乾這些老弱婦孺什麽事，你怎可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要治罪你拿我便好，放了其他人。”

太一見是個年幼的少年，便想嚇唬嚇唬，說道:“你可知這罪即使挖心刨肺都不一定能贖得清。”

那蘇潛並不知細情如何，但自小與姐姐一同長大感情甚篤，又深信姐姐不是做惡之人，定是有什麽誤會。如今全族老幼皆難幸免，只有自己挺身而出了。

於是，便毅然說道:“我姐姐不是壞人，怎麽會偷你的東西。我跟你走就是了，你放了其他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太一見他頗有骨氣，不由心中多了幾分看重。

心想此事既然有熒惑攪和進來，這姐弟二人倒也不是主犯，不如帶回去細細盤問，看兄長如何定奪。又想還是放出句狠話，讓那狐女投鼠忌器，能夠投案自首。

於是便厲聲恐嚇道:“好，既然你想替姐姐受罰就成全了你，三天之內若主犯還不投案，便在太山之頂將你千刀萬剮，刨心挖肺，打回原形，神魂俱滅。”

說著，太一一揮袍袖，便收了漫山結界，熄了四處炎火。提著雲駟和蘇潛，駕馭炎龍返回了太山。

……

太一將雲駟和蘇潛帶回太山神殿之後，讓神官將他二人鎖了起來，先去向兄長複命。

見到重華後，太一將前因後果詳細道出。

重華沉吟片刻，說道:“我還是先見見雲駟吧，那蘇潛倒還不急，既然已經帶來了就暫時在太山留下。”

於是太一命神官將雲駟提了過來。

重華見那雲駟傷得不輕，溫言說道:“你因何與那狐女牽扯到一起?”

那雲駟面露愧色，低頭輕聲言道:“回稟人皇，小時候我獨自偷跑到東荒玩耍，不幸傷了羽翼跌落在荒山野嶺無法回家，心想定是性命不保。正在疼痛難忍之際，一頭九尾白狐銜來藥草，我因此得以恢復重返家園。後來我便常常偷偷跑來此地，漸漸地便跟心月熟識了。今日也是跟她許久未見前來看望，卻撞到神域前來緝拿。她救過我的性命，我不能見死不救，因此拚死放走了她。如今人皇就算讓我抵命，我也是心甘情願。”

重華又問道:“那你可知她因何覬覦那蒼龍之心?”

雲駟急道:“還請人皇明察，從未聽說心月有盜竊龍珠之心，再者說她不過是個千年白狐，哪有那個實力可以盜取星宮之物?”

重華一看那雲駟也是個癡人，雖不知此事詳情，卻是義無反顧。

殊不知他這麽放走了狐女，反倒讓事情難以查清了。

於是便說道:“你先好生休養吧，如今還是要那狐女前來分說清楚，才能洗刷她的清白。神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之人，但對於作惡多端之徒也定不姑息。”

此時，雲駟也後悔自己的魯莽，可當時事態緊急，他生怕太一一時震怒下手太重，畢竟心月在他面前如同螻蟻。若是心月有個閃失他會後悔死的，他不敢冒這個險。

……

不多時，卻有另一個人也來到了太山，正是為此事而來。

這人名叫搖光，也是人族九部之一。

搖光帶領部族聚居在北海以南、泰山以北的海岱青丘，這次他正是為這青丘狐族而來。

重華看到兄弟搖光到來，非常欣喜，互道長短之後搖光卻說有一事相求，重華讓他但講無妨。

那搖光說道:“搖光帶著族人一直生活在海岱地區，和那青丘狐族是鄰居，一直以來和平共處相安無事。有時族人在狩獵中受傷，經常得狐族的救治。而且那青丘山中多有草藥，每逢疫病發作，狐族經常銜來草藥幫助族人。因此，在海岱青丘這片土地上人族和狐族便成了互助共生的朋友。前不久，山川湖泊多有惡鬼出沒，聽說其他人族部落都損失慘重。這裡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但那狐族族長心月帶領狐族清剿了一番，從此再也沒有惡鬼作祟，因此我部避免了很多損失。這次聽說那心月犯下大錯，傳聞神域要將其治罪，搖光特來為其求情。以我部和狐族多年共處的了解看來，那心月不是作惡之人，還請人皇兄長從輕處置。”

說罷，搖光向重華深深施了一禮。

搖光這番話倒是大出眾人預料。

之前中山五?前來匯報，皆說妖族作惡，禍亂人間，而搖光卻如此回護。

重華連忙扶起了搖光，說道:“這次龍珠失竊一事確實牽連到青丘狐族，但事情還在調查之中，並無治罪一說。你說的這些話也確實非常重要，我本想這世間生靈都是因天地造化而生，雖各有習性，但都本性俱佳，萬沒有天生作惡的道理。眾生各有其道，應順應其天道而行。雖說各個族群之間發生衝突也是在所難免，但總有調和之法。眾生皆有求生的權利，沒有哪些族群可以凌駕於他族之上，懲惡揚善，是謂大道。而你所講的這些，更印證了大道。你不必擔心，此事我已全權交於太一處理，等事態查明之後，定會給每人一個公平的交代。”

搖光聽聞此言，再次一拜，深感人皇秉公持中。

……

正在這時，外間通傳那洛水女神洛嬪前來覲見人皇。

不知她千裡迢迢趕到太山所為何事。

只見那洛嬪進殿後深深一拜，口稱請人皇做主。

重華讓她快快起身，慢慢道來。

那洛嬪說道:“淮源附近有一猴妖叫作無支祁，稱霸淮水。原本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後來猴妖勢大逐步西侵竟霸佔了河洛女幾山，因此便和中山五?起了衝突。哪知那猴妖法力高強，又聯合了姑瑤山巴蛇等眾妖，竟將中山五?接連打傷。於是中山各脈盡皆被妖族控制，那中山五?皆被扣押，我看事態嚴重趕忙順流而下，來請人皇救援。”

眾人聽聞此言頗為驚詫，原本那天虞行事霸道，曾強請洛嬪在汝海做客。可事情還沒過去多久，洛嬪反而前來替五神求援。

洛嬪看眾人神色疑惑，便又說道:“之前我確實和五神生了些齟齬，但諸多誤會均已澄清，那武羅性情爽利，如今我們早已冰釋前嫌，成為很好的朋友。此次他們挺身而出與妖族搏鬥， 而我無力相助，只能趁其不備前來求援。”

她此言一出，眾神無不震動。沒想到妖族如此囂張，竟連中山神祇都奈何不了。

重華心想，那天虞等人行事多以清剿為主，想是手段有些剛猛。

如今看來，此事已超出他們能夠協調的范圍，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了。

於是，重華聽完洛嬪的講述，讓她不必著急，此事牽連甚廣，神域定會出面處理。

……

此時眼見天色已黑，重華帶著眾兄妹來到太山之巔，夜觀天象。

太山腳下雖有神將守衛神獸震懾，卻也擋不住隱隱的冥界幽光。縱目遠眺，海內九州四海八荒也有陣陣的濁氣升騰。

眾人仰望霄漢，見那東方蒼龍的龍心混沌不明，熒惑在旁閃爍不定。

重華心想，搖光和洛嬪二人皆為妖族而來，但所言之事卻截然相反。看來妖族日漸勢大，務必要盡快查清究竟是何原因致使如此多的生物異化。

但不管是何原因，既然是天地生就的元靈，本該有各自生存的權利。善惡黑白，不可簡單定論。

又想，在這片九州大陸上，人族、鬼族、妖族這樣的新生力量已經崛起，而神族、龍族、魔族、星族也依然是強大的存在，到底該如何平衡各方勢力呢?

重華輕歎一聲，對眾兄妹言道:“值此多事之秋，各地異象叢生，而這東方蒼龍正是為拱衛九天戍守九州而生。此時龍珠蒙塵，難以發揮震懾寰宇的功效，尋回龍珠，此事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