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代禦,陰陽大化,風雨博施。
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
不見其事而見其功,夫是之謂神。
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無形,夫是之謂天。
唯聖人為不求知天。
……
中天門的白玉石階上每一級都留下了一滴殷紅的鮮血,像一朵朵絢爛的桃花一路綻放拾級而上蔓延到太山絕頂。
只見一白衣長發女子面容蒼白青絲垂散赤足而行,一階一階奔南天門而去。
她雙手捧著一團血肉模糊之物,那鮮血正一滴一滴的順著她的胸膛濺落在白玉石階之上。
她的白衣上灑滿了點點殷紅,猶如一杈綻開的桃花,片片花瓣留在了她的身後。
……
這時,雲駟飛也似的從太山神殿衝出,朝那女子狂奔而去。
來到近前,看見她手捧丹心,胸膛卻空空如也,真身早已香消玉殞,只剩下一口丹元之氣苦苦支撐。
雲駟登時驚倒在地,瞪大了雙眼,全身如墜冰窖。
那剜心之痛他感同身受,瞬間涕淚縱橫,泣道:“你何苦如此?”
那女子默然不語,掠過雲駟,跨上了南天門的最高一級石階,來到了太山神殿的大殿之外。
只見她雙膝跪地,雙手將那顆丹心高舉過頂,高聲言道:“狐女心月叩見人皇。心月受人蠱惑,貪食龍心,犯下滔天罪責,累及全族。如今業已悔過,挖出丹心以贖己罪。望人皇念好生之德,恕我狐族,所有罪責心月願一身承擔!”
此時,大殿之門吱呀一聲,應聲洞開。
心月依然高高舉起那顆丹心,膝行至大殿之上,卻不敢抬頭,俯身匍匐於地,等待昆侖主神的裁決。
良久,只聽大殿之上傳來一聲輕歎。
這時,雲駟也回到殿內,倒頭便拜,舉首叩地,震得殿上石磚震天響,泣道:“求人皇網開一面,雲駟必將竭盡所能修複蒼龍之心。請人皇留著心月這一縷殘魂,給我三日時間,我必將找到補救之法!”
說著雲駟再次叩拜懇求,而後便起身衝出了大殿,不知奔何方而去。
……
話說那日心月一時禁不住誘惑吞下了蒼龍之心,待到神域前來追查,她一時慌亂遁身逃走。隨即她便想明白了個中關節,心想那熒惑必然以此要挾迫她就范。
過不多時,果不其然熒惑找到了她,對她說只要委身於他必然護其周全。
那心月呵呵冷笑,心想我上了一次當已是夠蠢,倘若再信你便真是瞎了心。
千錯萬錯都是自己一時糊塗,如今害得雲駟重傷被俘,殃及弟弟和青丘全族,決不能再草率行事。
她不忍雲駟代己受過,又想素來聽聞人皇仁慈,與其落在熒惑手裡任他擺布倒不如前去自首,最多不過刨出龍心,哪怕灰飛煙滅也不能連累全族蒙羞。
想到此處不由得又打量了一下自己,倩倩素身,冉冉青絲,這肉身是多麽來之不易。
又想那青丘九尾狐族,經她幾百年經營,方才有了如今風物富美家族榮昌的局面。如今皆因一時貪念致使千年修為化為泡影,也不禁一陣淒涼。
不過像她這樣的千年狐妖,在那些已經在天地間存在了億萬年的創世神祇來說,不過是一隻螻蟻,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無力。
自憐片刻她心意已決,既然犯下了錯,縱使自己再無力也要扛起該負的責任,再渺小也該主動去面對主神的審判。決不能再聽信熒惑之言,一錯再錯,終致不可收拾。
想明白這些,心月收斂心神,毅然決然向太山走去,剖腹挖心,要用自己的鮮血洗刷自己的罪孽。
……
心月前來投案之後,雲駟看她如此自戕痛心無比,深悔那日魯莽相救。懇求人皇留她一縷神魂,他必將找出補救之法。
雲駟衝出大殿,猱身化為一匹黑色天馬。
這匹天馬渾身烏黑油亮沒有一絲雜色,展開雙翼有兩丈之寬,神駿非凡,雄健無比。只見他四蹄翻飛,振翅騰空,直奔大荒西極而去。
雲駟心想,要想贖清心月的罪責,必要想方設法修複蒼龍之心,而這世上能和太陽真火比擬的只有太陰真火方能望其項背。
他從小在天馬之鄉若爾蓋草原長大,比鄰星宿海,自幼便和日月女神熟識,如今唯有去求那月亮女神以太陰真火相助。
……
雲駟縱橫雲霄極速馳騁,終於來到了大荒西極的日月山,月神便棲宿在山中昧谷。
雲駟收合雙翼落下九天,四蹄奮起向昧谷深處奔去。
昧谷中長著一顆高大無比的櫃格松,松樹枝繁葉茂,乾若虯龍,伸出了十二條巨大的枝杈直抵雲霄。樹杈上面掛著十二個月亮,這裡便是月神常儀和她的月亮女兒們棲宿的地方。
來到櫃格松下,雲駟幻回人形,正了正衣冠,在月宮之外叩門求見。
不多時便有人開門,帶他進入了月宮。只見月神常儀高坐殿上,有如清暉灑下,她的十二個女兒分侍兩旁,可謂娉娉嫋嫋,月影花容。
只聽月神常儀問道:“雲駟怎麽有空來此,多年不見,當年的小黑馬如今已變成長身玉立的少年了。”
雲駟躬身行禮,笑道:“劫世中多得月神照拂我們天馬族方能渡過天劫,才有了如今的繁衍壯大,雲駟謝過月神厚恩。”
常儀笑道:“說哪裡的話,當年在星宿海多虧各族彼此關照,方能力排萬難渡過浩劫。雲駟今日前來,可有要事?”
雲駟聽聞此言也不再客套,倒身沒頭便拜,言道:“小侄確有一事相求,性命攸關,還請月神垂憐!”
常儀見他如此動容,詫異道:“你快起身,慢慢道來。”
說著雲駟起身將心月之事原原本本的向常儀敘述了一遍,然後又說道:“小侄幼時曾受狐女恩惠,此恩不報雲駟定將終生不安。心月受人蠱惑犯下大錯,但本性純良,也曾多行善事,罪不至死。更何況那蒼龍之心也定要修複,方能庇佑蒼生。還請月神以太陰真火的神力助我修複龍心,於公於私都要幫小侄一把!”
常儀聽聞此言沉默了一會,沒想到竟有諸多波折。她雖與那心月並不相識,但和天馬族卻是淵源極深。
更何況升起東方蒼龍本是重華所為,如今她以太陰真火助力卻也並無不妥。
只可惜,雲駟的神力無法跟人皇相比,必將難以承受太陰真火的煉化,最終人神俱滅。
她不由得歎了口氣,說道:“你該知道你是無法煉化太陰真火的,你想過這麽做的後果嗎?”
雲駟堅定的說道:“我早已做好準備,即使神魂俱滅亦不後悔。”
常儀又說道:“難道你竟要舍身棄天馬一族不顧?”
雲駟低下了頭,心中愧疚。
自從英招升任天將便將天馬族交到了雲駟手上,他今日之舉無異於赴死,而弟弟孰湖還小恐難當重任。
常儀看他沉默不語便又說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看我這幾個女兒哪個不是花容月貌,你若喜歡誰我盡可許配於你,何必為了一隻狐狸葬送自己?”
雲駟握緊雙拳,牙關緊咬,抬起頭凝視著常儀說道:“感謝月神厚愛,雲駟必須要這麽做,否則無法立身於天地間,更無顏引領天馬一族。”
常儀心下沉吟,一來有天馬族的情分,二來也是幫重華解決危機,她自是不應拒絕。
但此事萬分凶險,實不忍心看這天馬族少主神魂俱滅於此,思前想後也拿不定主意。
雲駟看常儀猶豫,知她所慮何事,便毅然決然的道:“小侄無論如何也要救那心月,任何後果都是心甘情願。我天馬族自有哥哥英招照拂,更何況弟弟孰湖已經長大,稍加歷練必能帶領族群日漸壯大。雲駟即為報恩也願為眾生貢獻,事態緊急,還請月神不要猶疑,成全雲駟!”
說罷又倒地深深一拜。
常儀見他決心已定,知再難挽回。
那蒼龍之心已毀,要想修複必將付出代價。既然他如此決絕,不如就成全他的一片丹心。
於是便點了點頭,跟他說道:“你隨我來吧。”
……
常儀帶雲駟來到神宮外間櫃格松下,那十二個月亮女兒也好奇的跟了出去,想看看母親如何施法。
只見常儀雙手運氣沉至丹田,深吸幾次將丹府之氣不斷上移,直到吐出一顆湛藍幽光的寶珠。原來這發著熒熒之光的藍色明珠便是太陰真火的精華。
雲駟看到常儀取出了太陰真火,深吸一口氣,運氣聚力,說道:“來吧,我準備好了。”
這時常儀用力推出太陰真火,那湛藍的火珠飛速向著雲駟的胸膛而去。
雲駟雙手運氣抱住了這顆藍色火珠,可是火珠卻不停旋轉越來越大,慢慢地竟膨脹為一個渾圓的火球。
雲駟再次運氣調動全部真元承接太陰真火,而這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負荷的極限。
只見那團太陰真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藍色火球,已經將雲駟完全包裹在火球之中炎炎灼燒,雲駟不得不幻回天馬真身來抵抗真火的煉化。
可轉眼間,雲駟的真身便已在這十大本源之火之一的太陰真火中灰飛煙滅。
一聲巨吼從他的喉嚨底部發出,這是他留給世間最後的呼喊。
太陰真火依然烈烈炎燒,他的元神正經受著無情的考驗,但他始終挺立不倒,以自己的靈元繼續煉化真火。
眼瞅著那太陰真火的力量遠遠蓋過了雲駟的元神,此時常儀也運氣助他煉化,十二個月亮女兒也紛紛助力。
終於奇跡發生了,雲駟以他強大的意志力激發了元神的無限可能,逐漸聚攏了太陰真火。
最終,凝結出了一顆湛藍幽光的龍馬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