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的人裡又多了個祝風楊。
其實她無法理解,為什麽是胡忠武被黎蓉和祝風楊看好。
平日裡胡忠武此人挺不起眼的,叫他辦事也總是說出一些這不妥,那又不妥的話來,讓楚思雨覺得這人在推諉。
而另外三個,做事就乾脆許多,吩咐下去,就能把事情攬下來,還拍著胸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讓人放心。
如今怎麽顛倒著來呢?
楚思雨實在想不明白。
“師妹,你在想些什麽?”黎蓉突然問了一句。
“啊,沒有沒有。”楚思雨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黎蓉語重心長地說道:“師妹啊,我原不喜說教,但今日也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有些人啊,表面對你好,但心裡未必。絕不是你對他們好,他們就會對你好,凡事不可以態度好壞論斷。”
“噢……”
楚思雨低下了腦袋,她只是單純,不是蠢笨,也知道黎蓉在委婉告訴她,她識人不明,總是想通過對別人好來解決問題。
黎蓉繼續說道:“前幾日,青青和閔珍被師父帶去山下黃石鎮的事你聽說了吧,當日如果換做你是青青,恐怕就不是……好啦好啦,不說啦不說啦……”
黎蓉本想說若是換做是楚思雨,恐怕會給一些錢財,以及苦口婆心勸說那個銀生,和他講道理。
但見楚思雨愈發委屈了,黎蓉趕忙止住了話題,用手撫摸楚思雨的腦袋,“是師姐言重了,你別往心裡去。”
“是我太蠢笨了……”楚思雨低聲說。
黎蓉連忙道:“哪有哪有,思雨很聰明,哪裡蠢笨了,只是你還小,等長大些就好了。”
“師姐……”楚思雨抬起頭來,大大的杏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我剛入門的時候犯了錯,你也是這般哄我,現在已經過去十年,我十七歲了,還要你這般哄我……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說著,淚珠就往下掉。
“哎喲……”黎蓉把楚思雨攬在懷裡,心疼地撫摸她的頭髮:“總會長大的,一定會長大的,就算長不大也不用怕,不是還有師父,還有師兄師姐嗎?”
“不要……”楚思雨靠在黎蓉肩頭,哭出了聲:“我想長大,我想幫你們分憂……不想再拖累你們了……金師弟和小師弟都能做事了,為什麽我還不能啊……嗚嗚嗚……”
黎蓉哭笑不得,只能語氣溫柔地哄道:“好啦好啦……不哭了,傻丫頭,金師弟和小師弟天生聰慧嘛,有過人之姿,哪能和他們比……你想做事,師姐教你好不好,師姐親手教,保證你學得快快的……不哭了……”
“那師姐要教……”
“一定!”
……
兩日後,半山腰采石處。
祝致遠、金富貴、厲大知、余青青、閔珍以及幾名煉氣期弟子站在一旁,看著匠工在加工石材。
只見一個台面上,不平整的石頭躺在上邊,粗壯的木臂懸吊而下。
一個石匠掰動平台下方的操作杆,巨大輪刃開始高速旋轉,往下壓來。
鏘鏘鏘鏘……
隨著輪刃切進石頭裡,火星濺射,不久之後,石頭的邊角就被切斷,掉落到了地上。
幾個石匠合力,抬著石頭換了個方向,把另一邊不規則的邊角放在輪刃之下,繼續切割。
如此反覆幾回,切面平整的石板就加工完成了。
祝致遠看著這台機器,指出不足之處:“輪刃需要冷卻,最好是讓輪刃上一直有水流過,或者乾脆用寒星鐵鑄造輪刃,否則切割時輪刃容易過熱變形,也會傷到石材。”
余青青問道:“如此的話,成本豈不是變高了?”
“確實有點高了。”祝致遠思索著說道:“加流水附近沒有水源。用寒星鐵吧,我記得倉房裡有不少,嗯……不過寒星鐵比較重,需要更大的驅動力,損耗的靈石也會更多。”
祝致遠眉頭緊皺,這個加工機床運轉五天就要一塊靈石,加上煉製材料,這成本已經很高了。
於是他又改變主意說道:“算了,現在修鑿石頭,效率已經高了很多,乾一天能頂之前五六天。拿一個水缸放邊上,抽幾個人出來輪流去挑水,切石的時候,邊潑水邊切。”
“是。”金富貴應諾,吩咐人去拿水缸和水桶了。
工作安排完,祝致遠關注點就轉移開了,這種加工機床他並不準備多做一台,太耗靈石不說,等山門建設好之後也用不上了。
他沒有要開一個石頭加工廠的打算,因為加工需要損耗靈石,加工出來的石頭又賣不出靈石,完全是虧本的買賣。
這也可能是修仙界這麽多年來,始終沒有類似的事物誕生的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能加快建設,祝致遠甚至不想讓這台機器運行。
因為新招的幾百石匠已經上山了,有了蜘蛛傀儡,這台機器只能算錦上添花,就算沒有這台機器,工程進度也不會太慢。
這台機器最大的意義就是給余青青信心,以及讓厲大知看看怎麽化繁為簡。
不然照厲大知所想的那麽複雜,畫符傀儡永遠也做不成。
祝致遠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
厲大知來到這裡之後,就一直盯著眼前的機器,目光閃動。
在他眼裡,這不過是一個房屋大小的木架子,一條只能上下移動的巨大的木手臂從頂部吊下來,安裝著一把輪刃。
這個東西,用上了傀儡融煉的精魄的方法,只不過精魄完全用來控制輪刃旋轉,除此之外就是控制手臂上下移動。
簡直就是個四不像,他嚴重懷疑這到底還算不算傀儡。
但他卻看到石匠們用這台傀儡做工,迅速的修出了更加平整的石材時,他心中產生了一絲小小的漣漪。
這麽簡單的結構就能做到的事情,我為什麽沒想到呢?
他以前想的石匠傀儡,就是一個人形態或者蜘蛛形態的傀儡,拿著鏨子和大錘把石頭開出來。再用鑿子和小錘,或者斧子把開出來的石頭打磨成合適的樣子。
想做到這一點當然很難,但眼前的一切讓他明白,其實根本不需要那麽複雜,完全代替石匠想法也是不對的。
難道祝致遠所說的自動畫符傀儡也是類似這樣的東西?或者用他說的話,機器?
祝致遠似笑非笑地看著厲大知,說道:“如何,你怎麽說。”
“是晚輩愚鈍了,不知化繁為簡,取其精要。”厲大知恭敬地說道。
“只是前輩。”他話鋒一轉,“修鑿石頭只是凡間事務,但畫符乃是仙家之術,不可同日而語。”
祝致遠點點頭:“這也是為什麽要做出來讓你看的原因。余青青只是初學者,而你傀儡一道有幾十年的造詣,我需要你有正確的思維,思維對了,成果是遲早的事。
“從今天開始,你著手煉製自動畫符傀儡吧,整個製作期間,我都會參與。”
“是,晚輩自當竭盡全力。”厲大知應諾道。
祝致遠點點頭:“今天修建房屋的工匠也上山了,青青,閔珍,你們兩個做一些伐木的傀儡來。”
“弟子領命。”
看著兩個女弟子離去的背影,厲大知心中苦澀。
方才祝致遠對他的吩咐,是用一通是用大白話說的。
但越是如此,厲大知就越頭疼,這意味著祝致遠要灌輸一些東西,所以在詳盡解釋。
這些東西往往是異想天開的產物,厲大知並沒有信心實現。
以前他會表示為難,雖然不會直接拒絕,但為難完之後就不繼續想了。
今天的事情告訴他,或許祝致遠真不是異想天開,這就讓厲大知很心慌。
他有了緊迫感,以後祝致遠提出的想法,他需要努力去嘗試去實現。實現不了,至少也要把失敗的結果做出來給祝致遠看。
否則再這樣推諉為難下去,等余青青和閔珍把他的東西學完之時,就是卸磨殺驢之日。
……
銀月峰南邊一百多裡有一座死火山,山頂的火山口已被黑色的灰土堵死,看不見下方的熔岩。
火山側邊,有一個人工挖掘出來的巨坑,巨坑呈方形,佔地十余畝,有多深就不知道了,因為巨坑裡繚繞著濃鬱的白霧,視線無法穿透。
這種白霧就是桃花塢放置的毒霧了,名為蝕骨香,稍有觸碰,便會血肉腐爛,若是置身其中,不出一刻鍾,整個人便會化為膿水。
不過這種毒霧隻對凡人有致命的威脅,修士只要升起護體靈光,可在毒霧中穿行自如。
眼下就有四名煉氣期弟子,駕馭法器從白霧中飛出來。
站在大坑旁邊的祝風華已等候他們多時。
“祝師叔,淨空珠已經換好了。”
四名煉氣弟子中,修為最高那人遞上來一個玉盒,盒蓋打開,絲緞鋪設的盒底上盛放著六顆拇指頭大小的白色珠子。
祝風華一一拿起,注入真元,細細感應。
“嗯,比昨日要淡了不少,就坑道裡的這個還稍稍濃鬱,但也就幾天后,就能徹底清除。”
那名煉氣期弟子將玉盒蓋上,收回儲物袋中。
祝風華從玉盒上轉移開視線,目光看向南方。
今天萬裡無雲,陽光明媚,但在火山礦洞往南方看,能見到遙遠的天際線被黑沉沉的烏雲遮蔽。
那裡就是黑沼森林,距離熔岩火晶礦僅兩百余裡。
礦洞清毒事宜已大抵定下,如今只剩時間問題,不如我前去巡視一番,讓王九在此主持……
祝風華如此想著,向手下弟子吩咐道:“我前去南邊巡查,王九,清毒一事暫且由你主持。”
“是。”王九很乾脆應諾下來。
祝風華除了清理礦區毒霧之外,同時也肩負著巡查的職能,王九等人早有心理準備。
“若是礦區清理好了,我還未回,由你發飛劍傳書通知門內。”祝風華補充道。
“屬下省得。”
祝風華點點頭,王九做事他還算放心。於是沒有再說什麽,駕馭遁光往南方飛去。
南祁國雨水豐富,山野林間樹木茂盛,鬱鬱蔥蔥。
弦月山脈更是如此,熔岩火晶礦再往南,因為靠近黑沼,人跡罕至,十幾二十丈高的樹木林立山間。
在上空飛過,耳邊盡是風吹樹葉的嘩嘩之聲,偶爾還能聽見的猿啼虎嘯,蠻荒之感撲面而來。
祝風華飛得不快,一路展開神識探尋,山脈中樹木的顏色越來越深,原本只在天際線的烏雲已經遮蔽了半個天空。
在此期間,發現了幾頭煉氣小妖,均是山中虎豹成精,這些妖物道行尚淺,還不成氣候,祝風華都懶得斬殺。
又飛了一個時辰,祝風華來到了黑沼的邊緣。
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黑雲沉沉,湧動不休,遮蔽了大半個天空。只有遙遠的北方天際才能見到一線藍天。
下方的弦月山脈也變了樣,山嶺的泥土漆黑如墨,樹木光禿禿的,不生葉子,黑漆漆的樹乾和枝丫互相糾纏,宛如從地獄探出的無數鬼爪。
弦月山脈同樣延伸進入黑沼森林,但祝風華沒有往山脈繼續探尋的打算。
不知為何,來到黑沼的邊緣,他的心中湧上難以言喻的心悸感,而且他還能明顯感覺到讓他心悸的事物,就在偏西南方向的黑沼當中。
《金光神功》修煉至第二層,修士神魂可溝通天地,預知危險。
莫不是那裡出了什麽妖邪?
祝風華降落到一顆枯樹枝丫之上,閉上了眼睛,全力運轉金光神功。
照往常的經驗來看,能感應到此物的方向,說明已在百裡之內。
他緊閉著雙眼,金色的光芒從眼角縫隙中流出,把他的睫毛染成淡金之色。
他在使用《金光神功》的法術--天眼!
此法能洞察百裡內任意地方的景象,配合危險探知,可以提前看見危險來源,可謂神技。
但此法有兩個弊端,首先是消耗真元巨大,築基初期若使用此法,真元至少消耗9成。
便是祝風華築基後期修為,也要消耗兩成真元,加上此前一路探尋消耗了一成真元,施法後僅剩7成真元可用。
其次,此法不隱蔽,被探查者倘若是人或者妖獸,便能感知到自己被人窺探。而且如果對方修為過高,天眼便看不到什麽,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象。
祝風華雙目緊閉了半盞茶的功夫,隨後猛然睜開,眼中金光斂去。
駭然與驚喜,同時在他臉上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