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造型十分奇異的傀儡正在做工。
這台傀儡一丈多高,整體呈墨綠色,外形像一個小型涼亭,四根柱子支起的頂篷上,有一條木手臂懸吊下來,末端固定著一支毛筆。
傀儡的底座也是木頭搭建的,非常厚實,到了齊腰高的位置。
在底座上方的平台上有一張桌子。這張桌子非常詭異,“腿”很多,整整有八條。
這八條腿與底座是一體的,此時此刻,八條桌腿動個不停,上下伸縮,左右搖晃,讓人莫名有驚悚的感覺。就好像有一頭怪物被封印在涼亭下面,這條腿就是那頭怪物的觸手。
八條腿不斷的動作中,桌子被抬了起來,放在桌子中央的黃色符紙,被抵在了上方的毛筆上,墨水在符紙上留下了痕跡。
桌腿的動作幅度不大,甚至算得上輕微,細看之下發現還有規律可循。
半盞茶功夫後,桌腿的動作驟然停止,然後開始收縮,讓桌面緩緩降下。
祝致遠走上前,拿起了桌子上的符紙,只見符紙上已經有了圖形。
是火彈符的圖形,單看畫工筆觸,還是上品!但很可惜,此符只是普通墨水所畫,並沒有效用。
可這台傀儡能用普通墨水畫符,自然也能用火彈符的墨水畫,只要能把墨水調配出來。
失敗了那麽多次,終於能畫出符籙的形狀了……
看著這張無效的符籙,祝致遠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將符籙遞給了一旁的厲大知。
厲大知看了好一會兒,並沒有說話,也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將符籙又遞給了余青青。
余青青臉上的欣喜的神色就很濃了,她拿過去和閔珍湊在一起看。
閔珍的語氣裡隱隱有些興奮:“這是上品火彈符唉!只要派弟子在一旁研墨和控筆,就可以畫出真正的火彈符了。”
“是啊!火彈符在坊市上一塊靈石一張,上品火彈符能賣到兩塊靈石!這台傀儡一天能畫出好多符籙呢!”余青青也興奮地說道。
厲大知則沉默不語,他現在腦子很亂。
要知道符師是很難培養的,前期投入相當大。但這台傀儡機器,完美克服了成本高的問題。
普通弟子只需學習研墨和控筆,就能操作這台傀儡機器,生產出大量的火彈符,簡直就是搖錢樹。
他不禁產生了深深地自我懷疑。
為什麽他覺得不可能的事情,祝致遠總會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做到,一直在挑戰他的認知極限。
前段時日的石板加工機床已經讓他有所頓悟了,但今天這台自動畫符傀儡的誕生,讓他的認知產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怎麽能想得出手不動,讓桌子動的方式來畫符?
這就是天才嗎?
他此前覺得,畫符傀儡絕對不能成功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畫符的動作過多,傀儡的手臂絕對不可能完成!
他們此前就做出過一台這樣的傀儡,沒有出意外,那次失敗了。
因為傀儡畢竟是傀儡,遠不如肉體靈活,如果在傀儡一個肢體上設計太多動作,那麽動作之間就會互相影響,動作越多,出現的偏差也越多。
但當時他幸災樂禍,正要告訴祝致遠,用傀儡畫符絕不可能的時候。祝致遠立刻就提出了讓桌子來動的方案。
如此,這個傀儡就做出來了,
厲大知看著祝致遠的背影,心中產生出了一絲敬畏。
好在整個製作過程,我都出了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厲大知在心裡暗暗想著。
但祝致遠對這台傀儡還不滿意,或者說他認為這台傀儡並不完整,只是畫符傀儡的雛形。
所以當他聽到,余青青說讓弟子來研墨和控筆的時候,當即反駁道:“你提議絕不可行,研墨與控筆也要跟畫符一樣,必須由傀儡完成!否則這無法保證質量,效率也低。最主要的,我們人手不夠。”
余青青本想爭辯,但聽到最後一句就默然下來了,人手不足確實是眼下最嚴重的問題。
山門聚靈大陣進入關鍵布置時期,黎蓉前幾日問祝致遠要人,因為實在沒人了,祝致遠只能從其他弟子手底下抽。
現在分舵裡,所有外門弟子都歸黎蓉調遣,只有余青青和閔珍被祝致遠力保下來。
不過余青青還是覺得,讓弟子研墨和控筆確實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畢竟研墨涉及靈氣,控筆涉及神識,這些都是傀儡做不到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心中又有點小矛盾,因為今天,自動畫符傀儡成功了。
放在以前,她也覺得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祝致遠就是帶領他們做到了。
她的心中有了一種特殊的信心,總覺得祝致遠可以做成一些不可能的事。
如果這台傀儡能自己研墨,自動控筆自己畫,那豈不是能源源不斷產出靈石……
如果再多煉製幾台,一天能產多少靈石……
她都不敢繼續往下想,因為修士要心靜求真,癡心妄想的雜念多了會影響修行。
祝致遠並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表明了態度之後,他開始思考自動研墨和自動控筆的問題。
符籙的研墨頗有一番講究。
以火彈符為例:需要先倒青竹茶水到硯台裡,隨後修士拿著丹砂墨塊慢速研磨,一邊研磨一邊放入火晶粉,期間還要不斷注入靈氣,直到火晶粉徹底融入墨中,一硯墨汁變為深紅即可使用。
就這研墨的功夫,初學者都需要練上好一段時日。
至於控筆,就是用神識禦物,將墨水牢牢鎖在筆上,隨著走筆再慢慢放開,墨水越均勻越好,放在傀儡畫符的時候,就是他本人在控筆。
控筆同樣也不簡單,需要練習。
這兩者的解決方案不難,研墨其實說白了就是讓墨塊變成墨水的方法。
厲大知他們這些死腦筋,想的當然是做一個研墨傀儡,但根本沒必要,只要能製成墨水就行,手法無所謂。
祝致遠已經有思路了:首先要搞明白,一張火彈符墨水需要多少青竹茶、丹砂墨和火晶粉。
得出精確的分量後,再設計出一個可以攪拌的容器,想畫多少張符,按分量放多少倍材料進去就是了。
難點就在攪拌的容器,該怎麽設計才能保證攪拌出來的墨水能用,以及怎麽一邊攪拌一邊注入靈氣。
注入靈氣的方法,祝致遠有了構想,叫黎蓉布置一個靈陣,從靈石中抽取靈氣灌入容器裡。至於靈氣灌注速度,靈氣量多少,可以從實驗中獲得。
至於神識禦物控筆……幹嘛非要神識禦物來控。這個世界的人平常都用毛筆,思維被局限了。
事實上只要能保證墨水均勻輸出就行了。祝致遠的腦中,就有好幾個方案。
針管注射器,圓珠筆,噴墨機……這些哪個好用就用哪個。
反正修士製造東西,外形可以捏得很精確。
說起來這個世界因為修士的存在,很多事非常方便。
就拿造物來說,擁有火和金雙靈根的修士,通過煉器的手法,能把金屬隨心所欲地改變形狀,精度還很高。
這可是地球人進入工業時代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惜的是,這樣的方便,並沒有轉化為生產力,反而導致了落後。
其實就算人手足夠,祝致遠也不想讓弟子來研墨和控筆。研墨控筆比較難學是一方面,質量不穩定是另一方面,但最主要的,還是怕有依賴性。
遇到難題就讓修仙者填上去,這樣一來,難題永遠無法解決。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祝風華走進了洞府。
祝風華行禮:“弟子拜見師父。”
隨後,余青青和閔珍向祝風華行禮:“見過風華師叔。”
煩人又多余的繁文縟節!祝致遠思維被打斷,有點不爽。
不過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祝風華喝了耿秋風給的茶水,內傷已經盡數轉好,只是身上有一股子藥味。
祝致遠看不出來他受過傷,便隨口問了一句:“剛從耿秋風那過來?”
“是,方才去拜訪了耿師兄。”
祝風華面色平靜地回答,心裡卻有點忐忑,他在耿秋風那待了好一會兒,已經聞不到自己身上的藥味,還以為魏均和師父說了他進黑沼的事情。
他偷偷觀察祝致遠的臉色,發現師父神色如常,只是隨意的又問了一句:“你和耿秋風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祝風華松了一口氣,正色道:“同門師兄弟本就該多走動,況且耿師兄醫術高超,是我此前不識俊傑。”
祝致遠有點意外,他只知道耿秋風會煉丹,但其造詣如何就不清楚了。
他預想中,此人可能水平很一般,煉丹師往往也是高明的大夫,正魔大戰打了十四年,多的是人求醫問藥而不得,但凡有點造詣的煉丹師,早就揚名了。
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以後再看吧,反正他跟來了南祁……他沒有在祝風華面前藏拙,說明對我們沒有戒備心……對了,上個月他也沒有領月俸,是想向我們示好嗎……
念及此,祝致遠就沒有繼續糾結了,問起了比較關心的問題:“你回來說明南邊的熔岩火晶礦能開采了,嗯,倒是比混元土礦晚了兩天。”
“是弟子的失誤。”祝風華垂下目光,“前幾日弟子看清毒流程已定,就去附近巡視了,把事情交給了王九。誰知王九被抽調回了山門,礦洞又恰好出現坍塌,其余弟子無法清理,所以耽擱了。”
“原來如此。”祝致遠心中了然,無所謂地說道:“無妨,晚兩天就晚兩天,反正不急這一時。”。
自動畫符傀儡還沒有完成,熔岩火晶礦的產出暫時還用不上。
說起來,祝致遠特地派祝風華去清理熔岩火晶礦的毒霧,其實是有祝風華戰力最高,讓他去最放心的心理。
盡管因為失誤耽擱了兩天,但終究是完成了,有了熔岩火晶礦,火彈符最關鍵的原材料就不缺了。
祝致遠心情不錯,指了指自動畫符傀儡雛形向祝風華介紹:“你看,這台傀儡如何?”
祝風華一早就注意到這台涼亭模樣的傀儡了,見師父問起,他即刻便答:“不堪一擊。”
“啊?”祝致遠愣住。
只見祝風華繼續道:“雖未曾見過這等的傀儡,不知有何能力,戰鬥力是高是低。但它不過是基礎材料煉製而成,即便是能力超強又如何,受材料限制,弱點很突出。與其戰鬥,只需穿透其防禦,一擊便毀。”
我吃飽了撐著才問你……
祝致遠無語,本來想給他展示一下什麽叫自動畫符傀儡,他倒好,心裡想的全是打打殺殺。
“算了,你忙碌了這麽多天也累了,今天回來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去幫你黎師姐布置聚靈大陣,正缺人手。”
“是。”祝風華應諾,但他沒有退下,而是有些遲疑地看了眼一旁被無視多時的厲大知。
“還有事?”祝致遠問。
不過是個階下囚……祝風華心裡這麽想著,於是說道:“師父,弟子在黑沼邊緣巡視之時,發現了一朵五彩焰。”
“哦,那你收了便……等等,你說你發現了什麽?”祝致遠一開始還不以為意,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五彩焰”是什麽。
余青青和閔珍也是一臉驚訝,厲大知則低下頭,做出一副沒在聽的樣子。
閔珍不禁問:“風華師叔,這是真的嗎?”
祝風華沒有回答,他的視線停留在師父的臉上,看著師父的表情,他心中湧上喜悅,隻覺前幾天的冒險很值得。
他語氣鄭重,再此確認了這個情報:“師父,弟子發現的,是真火之一的五彩焰!”
五彩焰!真火!金丹後期!
在原主的記憶裡有這麽一股執念,但這不是祝致遠唯一的追求,他震驚隻持續了片刻,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發現,運氣似乎好到不正常,先是抓到了厲大知,後又發現了五彩焰……
可能並非巧合。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陰荒山寨,這四個字剛出現在腦海中,他便感到不安。
於是謹慎地問道:“風華,五彩焰是妖獸真火,莫非你遇到的是一頭妖獸屍體?”
“不是,弟子只是發現了五彩焰,並沒有取得。而且……”祝風華有些遲疑:“身懷五彩焰的妖獸,是一條赤鰭幻鱗蛇, 弟子遠遠看到此妖一眼,發現此妖正在蛻皮,已然成年。”
“那就好。”祝致遠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 不僅祝風華,其余幾人也被祝致遠的態度搞得莫名其妙。
什麽是那就好??
祝致遠可不管他們在想什麽,他心裡默默地猜測此事為巧合的可能性。
應當只是巧合……因為蛇妖一般成年才會蛻皮,就像人洗澡一樣,蛻皮對於蛇妖而言是一件很放松的事,若是受了傷是不可能蛻皮的。
那應該不是被陰荒山寨的人驅趕而來。
因為此蛇凶殘暴虐,不可能被馴養,又是9級大妖,只能被驅趕,想要隻驅趕不傷害,金丹修士可做不到。
只有元嬰修士才能做到。
陰荒山寨倒是有兩名元嬰修士,蟲雲老魔和輪回老魔,但不太可能是他們出手。
首先是身份問題:陰荒山寨的人員結構和他們的名字一樣邪門,僅有的兩名元嬰修士都是元嬰後期。
蟲雲老魔和輪回老魔是成名已久的元嬰後期大能,放眼整個修仙界,明面上也只有9人與這兩位並肩,就算是加上一些隱修士,也不超過15人。
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來黑沼裡,趕什麽蛇妖,布什麽局。
其次是動機,弦月山脈有什麽值得他們圖謀的東西?
就算有,銀月峰離黑沼那麽近,他們修為又高,完全可以違抗停戰協議,強行進入弦月山脈,頂著心魔咒反噬擄走南祁分舵所有人,何必大費周章。
如此一推理,祝致遠心中安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