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燈長明 第二章 我去和他談

桌台上，由黃沙堆砌的山脈模型惟妙惟肖，李長松指著山脈中的一座山峰，對身邊的魏均說道。

將黃沙堆砌成山脈模型的事物乃是一件法器，名為天地流沙圖，是修仙界比較常見的地圖法器。

魏均看著天地流沙圖當中，被李長松指著的那座山，面色為難。

選址一事已經談了許久，李長松身為長輩，自然牢牢掌控著話語權。山門地址基本都是他提議，魏均很少有提議的機會，因為李長松總是以“你還年輕，思慮還不夠周到”來回絕他。

而李長松提出來的地方，自然都不是什麽好去處。所以商談許久還未出結果，進展緩慢。

李長松眼下提議的這一座山峰，外形極醜，山體又矮又胖，還有數條盤山道環山而上，從上往下看去，如同糞便一般。更妙的是這座山四周有六座高山，共同圍成了一個茅坑格局。

便是這外形，也是選不得的。

魏均隻得再次推辭道:“師叔，這座峰的外形怕是不太雅觀……”

李長松眉頭一皺，不悅道:“有何不雅?依我看這座峰是整條靈脈中最好的山峰了。”

李長松的馬屁的弟子賊眉鼠眼道:“是啊，魏師兄，你看這座山的風水格局宛如聚寶盆，稍加引導，就能將靈脈引到盆內，屆時再把護山大陣往周圍六座山峰一蓋，嘿嘿，定能成為一方修行寶地啊。”

“不錯。”李長松給了那位弟子讚許的眼神，“除此之外，我選這座山還考慮另一點:正魔大戰之後，門中人手緊缺，南祁西邊毗鄰桃花塢，南邊又有黑沼森林，新分舵只有你師父一名金丹長老坐鎮，可謂勢單力孤。

“我選此地正是看中了周圍六峰，這六峰是天然的屏障，宛如城牆，易守難攻，莫說天照山脈，便是整個南祁也難尋這等寶地了。”

魏均低頭沉思，他自知身份有差距，爭執是無用的。

李長松的話乍一聽有道理，可魏均是參加過正魔大戰的人，自然不會被糊弄。

城牆在凡人戰爭裡是利器，但放在修仙者之間的爭鬥中，就沒太大作用了，如果真要固守山門，選哪裡都差不多。

李長松此舉，僅僅只是為了羞辱他們而已。

這樣的事，在方才的商議中已有多次。

魏均也拿捏不準李長松是不是真要選這些地方，畢竟分舵選址也是宗門要務。

李長松當然可以自恃長輩的身份，為了一時痛快，強行逼迫魏均選擇此處。但宗門那邊責問起來，他得負主要責任的。

魏均向一旁的寧如海投去求助的目光。只見到寧如海仰頭望天，假裝不知。

李長松呵呵笑著:“魏師侄，你一直不說話，看來是認同我的想法了，那就這麽定了吧，分舵的山門就選這裡了。

“這座山好福氣啊，竟能被我金虹谷所用，就給它起個名吧，就將金石峰，魏師侄意下如何。”

石與屎讀音相近，羞辱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還沒等魏均回答，李長松又道:“不過……此峰有一缺點……在大山深處，附近兩百裡都沒有村鎮，不大方便征發民夫，嗯，還得再考慮考慮……”

李長松目光又在天地流沙圖上來回掃視。

突然，他臉色一變，猛地轉頭看向北面。

一旁望天出神的寧如海也被他的舉動給驚到，不解地問了一聲:“李師兄，出什麽事了?”

他的修為要低於李長松，神識覆蓋沒那麽遠，但幾個呼吸之後，他也感應到了北面有一名金丹期的修士正在往這裡極速飛來。

這名修士絲毫不遮掩行蹤，明晃晃暴露在神識的感應范圍。

於是他也望向了北面。

肉眼看去，北面是層層疊疊的雲海，但修士的神識已經穿越雲海，往遠處探索而去。

原來是祝師兄……確認來人的身份之後，寧如海悄悄松了一口氣。

終於回來了！

……

“兩名金丹修士，一名中期，一名初期。”

祝致遠駕馭遁光在雲海中穿梭，感受著兩股掃來的神識。

金虹谷……李長松……寧如海……

宗門，同門師兄弟，呵呵……祝致遠嘴角勾起冷笑。

他想起了金虹谷的門規，其中第一條就是同門師兄弟應當親如手足，團結友愛，互幫互助。

這條門規高高地掛在金虹谷主峰大殿最顯眼的地方，每一名剛入門或者晉升位分的弟子都要對著它起誓。

但又有幾人真的將它放在眼裡。

或許曾經金虹谷尚且弱小的時候，這條門規普遍被弟子們恪守於心。可後來金虹谷稱霸一方，擴張到極限之後，曾經的手足情誼就不複存在了。

因為人的**是無窮無盡的，無法對外擴張，就會開始爭奪已有的資源。同門之間，爾虞我詐慢慢成了常態。

迄今為止，這顆參天大樹矗立了將近兩千年之久，內部早已腐朽不堪，積重難返。

此次正魔大戰，金虹谷有兩名元嬰期的太上長老戰死，但門內最要緊的事，居然是侵吞兩人原本佔有的利益，排擠他們的弟子或者後人。

祝致遠就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而李長松和寧如海則是受益者。他們二位侵吞了祝家不少的資源。

這二人得到好處之後產生了不一樣的想法，李長松覺得既然已經得罪了，那就做到底，所以假借昔日恩怨，步步緊逼。

而寧如海則是對他這位苦主產生了幾分憐憫和愧疚，算是兔死狐悲吧。

不過是小醜罷了……祝致遠在心中鄙夷了一番，前身已有170多歲的高齡，自幼在門派中長大，這些人的德性他看得很透徹。

邊想邊飛了一刻鍾後，巨蛋一般的光罩就出現在了遠處的天空。

仙舟此時已經停了下來，七彩流光的防護大陣上打開了一個缺口，七道遁光從其中飛出，朝這邊過來。

來到近前，遁光斂去，顯露七個年輕的身影。

正是他座下的七名弟子。

祝致遠也撤去了遁光，迎了上去。

然後就發覺弟子們的眼神頗為怪異，他們或茫然，或錯愕，或恐慌地看著打量著自己。

更有一名女弟子捂著嘴巴，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師父！您……您沒事吧?”

“師父您受傷了嗎?”

“師父，是不是遇上他人暗算了?我就知道那些人心腸歹毒，不願放過我們。”

“四師兄，師父身上都是雷電痕跡，我們門內並沒有雷道修士，或許是遇上妖獸了。”

聽得他們的話語，祝致遠這才想起自己的狼狽至極的尊容。

不免臉頰抽搐了幾下，隨後清了清嗓子，鎮定地擺擺手道:“別再說了，我無事。”

說著又運轉了一下功法，眾弟子感受到師父氣息雄渾，才知師父未曾受傷，都是松了一口氣。

祝致遠看向領頭的大弟子，問道:“魏均，山門地址商定好了嗎?我已有中意之地，如果商定好了我叫他們改。”

弟子們又開始不知所措了，今天師父不僅外形不一樣，行事也不一樣了。

自從道真師祖仙逝之後，師父他老人家從不過問門中之事，今天還是第一次關心正事，難道師父終於要振作了嗎?

魏均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只見他面露喜色，回道:“師父，還在商議當中，未曾定下山門地址。”

“那就行。”

祝致遠點頭，略微沉思之後:“半個時辰前你就發飛劍傳書給我說在商議了，這麽久了還沒定下來，肯定是李長松為難你了吧?”

魏均視線轉下，一臉慚愧:“是弟子無能。”

“師父，剛才李長松一直在欺負魏師兄！他老是選那麽醜不拉幾的地方讓我們做山門，太可惡了！”方才那名捂著嘴，快要哭出來的女弟子咬牙切齒地告狀道。

她是一名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容貌頗美，水汪汪的杏眼，彎彎的黛眉，一張櫻唇嫣紅，皮膚如羊脂玉般細膩，臉蛋上還有著嬰兒肥，惹人喜愛。

此女名叫楚思雨，今年十七歲，入門時間早，在七位弟子中排行老五。

在原主的記憶裡，對此女的印象是沒有長大的孩子，所以祝致遠沒有接她的話，只是衝她點點頭。隨後上前拍了拍魏均的肩膀:“讓你受委屈了，跟我來吧，我來和他談。”

說完，他就朝仙舟飛去，眾弟子隨後跟上。

光罩之內，所有弟子都集結在了樓船的甲板。

李長松和寧如海站在大殿之前的台階上，被二十多名築基期弟子擁簇著，其余兩百多名煉氣期弟子則在台階下呈半圓圍攏。

這些人都穿著金虹谷的製式服裝，長老服飾是暗金色，築基期弟子是淡金色。煉氣期中外門弟子是淺棕色，記名弟子則是深棕色。

地位越低，站位越靠外，層級分明。

與祝致遠想的一樣，他一進來後，所有人都被他現在的尊容給嚇到。

以至於他已經帶著七名弟子降落到台階上，築基期的弟子們才反應過來，讓開了位置。

而祝致遠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抬頭挺胸，邁著四方步朝兩名金丹修士走去。

“祝師兄，你這是……”寧如海白色的長眉顫動，面色驚疑不定。

李長松也是一臉錯愕，上上下下打量著祝致遠:“祝師兄，你身上的汙穢皆是雷電所留，莫非是遇上正在渡劫的大妖獸?”

“呵呵，哪有這等福氣。只是遇到了點小意外，並無大礙。”

渡劫是大妖獸最脆弱的時候，李長松總是怕祝致遠遇到好事情。

祝致遠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多解釋，瞟了一眼桌台上的天地流沙圖，說道:“還好回來的及時，否則就要誤了大事。”

“祝師兄說笑了。”李長松道:“師兄座下弟子個個都是人傑，一應事務，無需親力親為，弟子代勞即可。”

“比不了李師弟的高徒。”祝致遠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防止李長松就此扯皮。

他開門見山，說道:“不瞞兩位師弟，祝某此次外出，正是去打聽南祁一帶的靈脈大山，不曾想兩位師弟走得急，不容我多探尋。”

李長松和寧如海對視一眼。

李長松拱手道:“還請師兄恕罪啊，我等奉命護送分舵隊伍，本該送至山門選址。但門內如今人手緊缺，又有新重任下來，實在是分身乏術，權衡之下只能愧對師兄了。”

寧如海接過話茬:“不過此次任務沒有發給師兄，師兄安心建設分舵就是了。

“不過說起來，這回開設分舵，還真是沒找錯人，師兄當真是盡職盡責，寧某實在不知情何以堪呐。”

媽的，羅裡吧嗦的……

祝致遠在心裡暗罵一聲，面上帶著笑容道:“二位師弟勿要過獎。 我此次前往探尋山門之事雖然倉促，卻是有了眉目了，兩位師弟請看。”

說著，祝致遠一揮手，天地流沙圖開始極速的變化，隨後流沙匯聚，形成了整個南祁國的俯瞰圖。

寧如海道:“祝師兄莫非打聽到的地方不是天照山脈?”

祝致遠一笑，只是看著南祁國的地形圖，並不作答。

南祁國是典型的丘陵地貌，山地多，平原少。可如此多山，蘊含靈氣的山脈卻只有三條，算得上貧瘠，而且這三條山脈也各有缺憾之處。

一條在西邊，名為縱雲山脈，南北走向，是南祁的邊境分界線，有半邊在魔道宗門桃花塢的境內。

南部的弦月山脈是北往東南走向，形如彎月，因此得名。這條山脈是南祁靈氣最濃鬱的一條，礦產資源也比較豐富。但不巧的是，山脈距離黑沼森林太近了，有三分之一還延伸進了黑沼森林當中。

最後一條名叫天照山脈，位置倒很好，處在南祁國正中央，東西走向，但這條山脈的靈脈深藏於地底，靈氣不容易汲取。

李長松和寧如海自然覺得中部的天照是唯一的選擇，所以先前和魏均也只是圍繞著這條靈脈商談。

但祝致遠不這麽想，地圖成形之後，他揮手一道真元打到天地流沙圖上，地圖又開始急劇變化，最終地圖呈現出一條彎月一般的山脈來。

“這是……弦月山脈?”兩名金丹修士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南邊的那條山脈。

祝致遠掃了一眼地圖，隨便指了一座山脈北端的高山，“兩位師弟且看，便是這座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