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燈長明 第三章 分割

他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山高一點，在山脈北端就行，選哪座並不要緊。

寧如海勸說道:“師兄，當真要選弦月山脈?會不會不太妥當。”

李長松目光閃爍，沒有說話。

“有何不妥。”祝致遠背負雙手，直視寧如海的眼睛。

不知為何，寧如海心裡暗跳了一下，心中無來由升起奇妙的感覺，覺得眼前此人，不是他認識的祝致遠。

修仙之人的直覺，常常能趨避吉凶，特別是寧如海擅長佔卜一道，所以他特別重視沒來由的直覺。

念及此，不由得警惕心大起，悄悄放出一絲神識，往祝致遠探去，卻發現祝致遠神魂穩固，還隱隱有熟悉之感，確實是本人，沒有被人奪舍。

應該是我多慮了……寧如海暗暗松了一口氣。強行按壓住心中的疑慮，坦然迎向了祝致遠的目光。

他說道:“師兄，弦月山脈雖然有一條上等靈脈，但太過靠近黑沼森林，曾經的桃花塢也沒有在此建立分舵。不如先在天照山脈安置山門，將來根基穩固後，再徐徐圖之。”

祝致遠道:“多謝師弟提醒，不就是黑沼森林嗎，桃花塢被嚇破膽，祝某可沒有。”

寧如海白色的長眉微微一皺:“我也是為了分舵的發展著想，師兄何必逞一時之雄。那黑沼森林妖物眾多，即便元嬰修士也不敢輕易深入，切莫輕視大意。”

“寧師弟思慮得周到啊。師兄，我也和寧師弟的想法一樣。”沉默許久的李長松突然開口，不過他的語氣不像是要要勸說。

果然他話鋒一轉:“但我知師兄你的為人，你做事向來都有自己道理，卻不知這次非要選弦月山脈是何緣由啊，不妨與我等說道說道。”

祝致遠道:“沒有緣由，只是看這座山漂亮，心裡喜歡罷了。”

李長松朗聲一笑:“看來師兄還是在怪罪我們失職啊。也罷，也罷，沒有送師兄道分舵山門，錯在我們，以後有空到弦月山脈，再向師兄請罪便是，還望到時候師兄可不要再吊胃口了。”

笑罷，他又說道:“我們二人只是來護送，分舵一切事宜，還得是師兄來定奪，山門地址既然師兄已經定下，我二人的只要回門內複命即可。”

寧如海聽完這番話，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李長松心中暗自高興，祝致遠這是自尋死路啊！

發配來貧瘠的南祁開設分舵已經夠慘了，但李長松還是想徹底斷絕祝致遠東山再起的機會。

之所以爭取護送任務，就是給祝致遠使絆子來了！

他此前研究過天照山脈，對那兒很熟，知道有一座靈氣濃鬱的山峰。

那座山峰繚繞著一種很奇特的瘴氣，瘴氣無色無味，難以察覺，也難以驅散。

普通人生活在這種地方並無大礙，但修士吸食天地靈氣，在這種地方生活，不出兩年，身體必會被瘴氣侵蝕。

而清除這種瘴氣的手段，還有治療瘴氣侵體的方法，以及相對應的藥物資源，李長松已經秘密地掌握在了手裡。

如果能誘導祝致遠選了這座山峰，不就可以拿捏他了嗎?

不過世事難料，他也萬萬沒想到，祝致遠居然選了弦月山脈這種一等一的險地。

選在這種地方，那就更好下手了。驚擾黑沼森林，使妖獸暴動，魔道中人做得，他李長松自然也做得。

至於祝致遠為什麽選這裡，李長松並不在意，許是祝致遠瘋了吧，反正認識那麽多年，他深知祝致遠不擅長智計。

最重要的是，此前門中有過探查，弦月山脈絕對沒有什麽不世出的寶藏。

所以，對於祝致遠的選擇，他自然一萬個讚成。

祝致遠看著李長松臉上的喜色，心裡冷笑。

繼承記憶之後，他對李長松此人已經有了具體的形象，這人心裡的想法，他也能猜到幾分。

“那便如此吧。”寧如海歎氣道。

他不知兩人心中的小九九，見兩位師兄意見一致，他作為修為最低之人，自然也不再有異議。

他只是語重心長地說道:“祝師兄，我聽聞黑沼森林裡的妖獸時有暴動，建設山門大陣不可避免要引動靈脈，震動山林，屆時若是需要援手，要及時向門中請援才是。”

他這麽提醒，倒不是好心，只是因為他認為，未來祝致遠必定會經常向宗門求援。而這種苦差事，當然是誰修為低就派誰去。

寧如海年事已高，修為再無寸進的可能，作為門中修為墊底的金丹長老之一，心中已有明悟。

這也是他一直勸說祝致遠不要選擇弦月山門的原因。

誰料一向不和的祝，李二人卻那麽乾脆達成一致意見，他也無可奈何，大局已定，他能做的只有盡可能表達善意了。

祝致遠回以笑容:“多謝寧師弟提醒，祝某謹記於心。

“既然兩位師弟沒有異議，那就選這座山了，還要勞煩兩位師弟幫我奏報掌門師兄，我就偷個懶，不發飛劍傳書了。”

“這是自然。”

李長松心情愉悅，笑呵呵的，配上他這張儒雅的臉，讓人如沐春風，“這座山也不知有名無名，不過被我們金虹谷看上了，就賜一個名吧，不知師兄心中可曾想好名字?”

“不曾。”祝致遠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這一點，隨便想了想，便說道:“就叫‘銀月峰’吧。”

這個名字確實很隨便，名叫銀月的山峰，放眼整個修仙界，沒有一千座也有幾百座。

“弦月山脈銀月峰，好雅的名字，叫人一聽便有詩情畫意之感。”李長松身後，一名弟子諂媚道。

祝致遠並不理會此人，看向寧如海，說道:“寧師弟，還有一事需要你相助。”

寧如海道:“師兄且說便是。”

祝致遠問道:“不知寧師弟的天機鶴可有跟來嗎?”

天機鶴是6級的妖獸，成年後戰鬥力堪比築基後期的修士。寧如海養了幾隻，用以輔助戰鬥，或著充當坐騎。故而有人稱呼他為“鶴真人”。

“跟來了兩隻，莫非師兄有用的上的地方?若是用得上，師兄盡管差遣便是。”

祝致遠道:“那甚好，倒也不是什麽很讓師弟為難的事，只是想讓師弟幫祝某載一些人回去。”

“載一些人?”寧如海不解。

“師弟請稍候。”

話畢，祝致遠朝桌面一點指，桌上的天地流沙圖緩緩地升了起來，一直升到台階上眾人頭頂三尺高的地方，保證能被下方所有弟子看到。

隨後他運起真元，高聲說道:“分舵地址已經定下，選在弦月山脈北端，銀月峰！。”

說著，再次一點指，北端那座高峰閃耀起紅色的光芒，無比醒目。

台階下眾弟子頓時嘩然一片，躁動不安。

“弦月山脈！”

“為什麽選那裡?”

“我就知道這次任務很倒霉。”

“那可是凶險禁地啊！”

“聽說那裡有堪比元嬰修士的獸王！統禦萬妖，我們一個小小的分舵怎麽立足?”

“是啊我也聽說過，長老選那裡，不是明擺著要我們去找死嗎?”

“長老還知道選在北端，但那有什麽用?”

“憑什麽要我們去那種地方?”

“反正我不想去，大不了被逐出宗門……”

除了底下煉氣期的弟子，台階上築基期的弟子也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師兄這是何意啊。”李長松問道，他是怕祝致遠耍花招。

祝致遠沒有理他，繼續大聲說:“此次在弦月山脈建設分舵，其中危險我就不多說了，想必你們都清楚。

“宗門開疆拓土需要無畏的勇士，需要你們眾志成城，不怕犧牲！

“現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不願意去的，跟著兩位長老回去，我保證不追究。

“如果願意留下來，那將是我金虹谷南祁分舵的精英！絕不會虧待你們！

“我宣布，自飛舟抵達銀月山，四方定嶽大陣運行的那天起，南祁分舵的內門弟子月俸增加10顆靈石，外門弟子增加5顆靈石，記名弟子增加2顆！

“除此之外，我還向你們承諾，今後分舵發布的任務，宗門貢獻點至少比本宗同級別的任務高出三成！”

祝致遠最後一聲氣勢雄渾，幾乎是怒吼而出:“可有勇士願意隨我開疆拓土！”

甲板上頓時炸開了鍋。

選擇留下來的獎勵不可謂不豐厚，金虹谷的弟子俸祿算不得多，內門弟子月俸30顆靈石，外門弟子10顆，而記名弟子就更少了，只有3顆。

他給手下所有弟子漲薪五成以上，自然很讓人動心。要知道底層弟子普遍缺靈石用。

而宗門貢獻點也同樣很重要，可以拿來換取丹藥，法器，符籙以及天材地寶等物品。

不過以上這些，是要拚了性命去換的，到底值不值得，就要看個人取舍了。

大多數人都開始猶豫起來，患得患失。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人站了出來。

這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聲線粗獷豪邁:“我胡忠武願追隨長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煉氣後期的內門弟子。

祝致遠點點頭，指了指甲板上的一塊空地。“勇氣可嘉，去那裡等候吧。”

胡忠武仰首挺胸，大踏步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微微轉過頭，余光瞟了眼身後眾弟子，嘴角上露出不屑的嗤笑。

他出身寒微，便是具備冒險精神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深知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心中對那些怕死之徒頗為不屑。

既然已經走上修仙這條路，還畏首畏尾，豈不可笑?

有胡忠武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接二連三有人走了出來。

“弟子仇三庭，願追隨祝長老！”

“若能為宗門開疆拓土，死又有何懼，弟子王九，願追隨長老！”

亦有兩名女弟子站出隊列，二人皆是煉氣後期，一人英姿颯爽，一人溫柔婉約。

“弟子余青青。”

“弟子閔珍。”

“願追隨長老！”

余青青身材高挑，淺棕色的外門弟子長衫之外還披著銀色的魚鱗胸甲，腰間懸掛佩劍，一看便知是凡間將門出身。

閔珍則是長發披肩，氣質柔弱，身上的衣著整潔得體，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

余青青高聲道:“長老明鑒，此次開設分舵任務，弟子與閔師姐乃是主動請纓，並非被動委派。”

她二人似乎在煉氣期的弟子當中頗有人氣，帶動了好幾人跟著她們一齊表態。

“弟子鄧陽輝願追隨長老！”

“弟子馮冽……”

“弟子蔡春生……”

……

有他們如此一帶動，場中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一些還在猶豫不決的人也開始下定了決心。

一時間，表態之聲此起彼伏。有人呼朋引伴;有人被同伴裹挾而來;有頭腦一熱，跟著過來;也有人一直冷眼旁觀，不為所動;還有人過來後思慮再三又反悔了……

祝致遠看著下邊的情況，心中頗為滿意。他的奢求並不高，有三分之一的人還願意跟他就行了。

看眼下的情況，應該不止三分之一了。

足足半刻鍾之後，甲板上的喧鬧才逐漸平息，願意跟隨的弟子和想回宗門的弟子各站一處，涇渭分明。

祝致遠數了數，跟來的弟子一共104人，大約佔總人數的4成，超出了預期。

其中煉氣中後期的外門弟子，有71人跟來，隻回去了14人;而煉氣初期的記名弟子卻只有33人跟來，大部分選擇回去。

這個情況，祝致遠事先並沒有意料到。

直到事情發生，看著眼前的場面，細細琢磨之下，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原因其實很簡單，位置不同，追求也不同，僅此而已。

不論哪一個門派，煉氣初期的記名弟子都是最多的，也是最底層的。這些人大多數資質很差，還有少數志不在求仙。

而在正道宗門中，三十歲的記名弟子，會得到一次返回凡塵的機會。只要去領忘塵丹，散去修為，就可以重回凡間生活。

所以這些弟子普遍缺乏冒險精神。

而內門弟子就不同了，不能說全部人，至少大多數都想在修仙之路更進一步，只要價錢合適，冒點險有何不可。

當然，其中還有一些是真的願意為宗門開疆拓土，具備犧牲自我精神的熱血青年。

也有像余青青和閔珍這類，與祝致遠有些淵源的人，不過他們屬於極少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