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燈長明 第四章 給你們選擇

寧如海又出言勸說:“師兄，山門建設最是用人之際，你隻帶半數不到的弟子，到時候怕是會捉襟見肘啊。”

“我看未必。”

祝致遠還沒說話，李長松卻說道:“師兄這一手重賞出勇夫頗有成效，跟隨的都是些好手。而選擇回去的大多是不成器的記名弟子，這群人平日裡也只是混日子，當中很多人連五行法術都不精通，更有甚者連禦器飛行都不會，難堪大用。”

李長松的話有故意誇張之嫌，看其幫祝致遠說話便可知道，他也認為祝致遠這麽做弊端更多。

祝致遠呵呵笑道:“李師弟說笑了，門內年年都有考核，豈會讓無用之徒吃空餉。祝某此舉並非要選什麽好手，不過是想讓他們有自己的選擇罷了，不然到時候跟著去了，渾身怨氣，如何安心做事。”

“師兄所言極是。”

李長松笑著點頭，心中卻頗為不屑，認為祝致遠婦人之仁，治下無方。還要管屬下安心不安心?命令一下管你安不安心，做不好門規處置。

他倒是樂得看祝致遠折騰。

祝致遠的目光從下方收了回來，看向了魏均等人身後的五名築基期內門弟子。

這五個人都是被委派來的。

“現在煉氣弟子選完了，現在該輪到內門弟子了，你等可願跟隨我?我還是那句話，不願者可以回去，我不追究。”

一時間，台階上所有人都看向了這五個人。

五名內門弟子面面相覷，他們都是築基期的修為，未來在分舵中可是骨乾力量，所以不敢相信祝致遠會放走他們。

說不定是試探。

所以冷場了半盞茶，他們也沒有人表態。

見狀，祝致遠淡淡地說道:“不必憂慮，我再重複一次，這是給你們的選擇，若是選擇回宗門，我絕不追究，二位長老可在此作證。”

剛才在觀察煉氣弟子的時候，祝致遠有過預料，這些築基期的弟子有很大可能全部選擇回去。

因為這些人的心境，又有不同了。

他們的修為算得上小有所成，壽元可達150歲上下，和凡人有了本質的區別，在門派裡也是中堅力量。

只要不再有更進一步的心思，身為內門弟子，30顆靈石的月俸已經可以保證他們生活優渥。而且宗門還允許他們結緣道侶，可以在門內成家。

這是很多煉氣期弟子的夢想。拚搏到築基之後，開始享受生活。與相愛之人結合;或者尋一道侶，成家立業;或者選擇孑然於世間，逍遙一生。

所以達到這個境界的弟子，反而沒有外門弟子那般敢打敢拚了，甚至還不如記名弟子。

這五人目光閃爍，在心裡做著鬥爭。祝致遠沒再催促，耐心地等候著。

直到一盞茶的功夫後，一中年婦人咬咬牙，戰戰兢兢地說。

“回稟長老，弟子林檀月請願回宗門。”

“嗯，準！”祝致遠點頭，面容還算溫和。

那婦人面露喜色:“多謝長老體諒！”

有人開頭，後來者消除了不少顧慮，不多時，又站出一人:“長老，我也請願回宗門。”

“準。”

“謝過長老。”

“祝師叔，弟子劉清波請願回宗門。”

“準。”

“長老，弟子周琪請願回宗門。”

“準。”

祝致遠目光看向了最後一人，心中已經不抱希望。

還沒表態的人，是個瘦瘦的小老頭，年歲已經不小了。

祝致遠在心中歎了口氣，剛想說你想回去的話，我也準了的時候。

小老頭卻中氣十足地說道:“弟子耿秋風，願跟隨祝師叔開疆拓土！”

不僅隻祝致遠，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名叫耿秋風的小老頭只是築基初期修為，年歲很大了，氣血早已衰敗，修為再無進步的可能。好不容易在正魔大戰中活下來，有了安享晚年的機會，何必要以身犯險呢。

見眾人此等反應，耿秋風嘿嘿笑道:“師叔莫不是看不上小老兒?”

祝致遠欣然笑道:“師侄勿要多慮，既然願跟隨我，便是自己人了。你叫我師叔，不知曾經拜過哪位長老為師?”

“回師叔的話，弟子剛剛築基之時，幸得巡堂三長老火離真人看中，收入門下。”

“原來是火離師兄的弟子……唉，造化弄人。”寧如海唏噓道。

火離真人在正魔大戰之中隕落，其門下弟子都降了位分，從親傳弟子降為了普通內門弟子。

倒是和祝致遠的遭遇有些相像。

祝致遠也不好再說什麽，他其實不太相信耿秋風僅僅因為同病相憐就跟隨他，他寧願相信是耿秋風在門內被排擠，回去也不好過。

但不管如何，還有內門弟子跟隨，也是一件好事了。

至此，內門弟子也選完了。祝致遠目光看向了魏均等七人。

這七人不是普通的內門弟子，而是長老親傳弟子，月俸和地位都比內門弟子高一籌。

他們拜祝致遠為師，有師徒這層紐帶在其中，眾人皆默認他們和祝致遠是綁定在一塊兒的。

但祝致遠還是問了:“你們呢?可有人不願去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驚訝，魏均一臉恐慌:“師父?”

寧如海也是大驚失色道:“師兄這是何為啊！”

一旁的築基期弟子小聲議論。

“連親傳弟子都趕啊?”

“師叔不會是瘋了吧?”

“還真別說，你們看他的樣子。”

“噓，小點聲！”

原本眾人已經逐漸習慣了祝致遠狼狽的尊容了，但經人一說，看他的眼神又變得古怪起來。

祝致遠沒心思搭理他們，若無其事地對寧如海說道:“沒什麽，都一樣，給他們一個選擇而已。”

“弟子不敢！”魏均跪倒在地，其余六人也是跟著大師兄齊齊跪倒。

“師父，我們做錯事請師父責罰就好，不要驅逐我們。”楚思雨畢竟只是個小姑娘，一急便帶上了哭腔。

祝致遠無奈道:“你們沒做錯什麽，不必多慮。”

看著七人跪倒一排，他心中不適，隻想往旁邊躲開，卻又不能，隻得勸說道:

“南祁地界資源匱乏，你們個個資質優秀，又正值年輕，我怕誤了你們的前程。雖有人雲:低谷也是登上高峰路上的景色。但誰知低谷有多長，萬一待得氣血衰敗還不見天日，修為就再難寸進了。”

魏均深深把頭叩在了地板上:“師父勿要說了，弟子不願回宗門，隻願隨侍吾師身側。”

其余六人也是深深叩首，表示不願回去。

“癡兒……”祝致遠微微搖頭。隨後，目光看向了其中一名男弟子。

這名男弟子名叫祝風華，排行老四，是他座下弟子當中資質最好，修為最高，戰力最強之人。便是放眼整個金虹谷，乃至整個正道，都是一等一的天才。

此子是祝致遠的老爹還在的時候收入門下的，傾注了很多心血和資源，還賜了姓氏，如今快要結丹了。

祝致遠雖然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但是不敢保證能網羅來寶貴的資源供他結成金丹，確確實實怕耽誤了人家。

於是多問了一句:“祝風華，你真願跟隨我?”

祝風華渾身一顫，抬起頭來時，臉色蒼白，面容驚惶。祝致遠看到他的樣子，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若是弟子做了錯事，還請師父責罰。”

“罷了。”祝致遠擺擺手，“你們都起來吧，你們的心意我已知曉，我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給你們一個選擇，原是我多此一舉了。”

七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與方才那五人一樣，不敢輕舉妄動。

“快起來吧。”祝致遠無奈道:“我可不想一個個扶你們。”

聞言，七人這才站起身來，祝致遠看著他們，特別是看到楚思雨還在抹眼淚，心中有一絲不解。

至於嗎?

即便是有著原主的記憶，祝致遠也不太能理解這種師徒情誼，特別是這些弟子當中，原主其實只看重魏均和祝風華，其余人並不放在心上。

現在，所有事情都已經辦妥。

李長松和寧如海又和祝致遠客套一番之後，便帶領門下弟子告辭了。

也不知寧如海用了什麽手段，待得仙舟防護大陣敞開之時，兩頭體型龐大的天機鶴恰到好處地從下方雲層中飛了上來，在仙舟旁緩緩盤旋。

天機鶴翼展十丈有余，渾身羽毛灰白，頭頂長著藍色的肉冠，倒是頗為奇特。

這兩頭天機鶴剛好夠搭載這百多名弟子，在寧如海一聲令下，煉氣期的弟子禦起飛行法器，如同蝗蟲群，紛紛從船舷飛起，降落到天機鶴背上。

並沒有人像李長松所說的那般，連禦物飛行都不會。

“祝師兄，師弟便告辭了，此去弦月山脈，還請多保重，多留心啊。”

臨走之時，寧如海不忘語重心長地說道。

對於此，祝致遠只是客氣地回應一下。

自從確定了在弦月山脈建設分舵後，寧如海對他的態度好了不少，認識這麽多年了，祝致遠自然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不過祝致遠沒有放在心上。

寧如海目前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以後也大概率不會有，沒必要搞無用社交。

護送隊伍離去之後，仙舟上的人數不及先前一半，倒是顯得冷清了許多。

見祝致遠看著正在合攏的防護陣出神，魏均小聲地問道:

“師父，我們是先派人去布置四方定嶽大陣，還是一起到那裡再布置。”

祝致遠回過神來，略微沉吟一下，說道:“先派人去布置，我們人手少，到了再布置，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開工。”

四方定嶽大陣並非什麽高深的大陣，布陣人的修為要求不高，只是步驟複雜，布陣耗費的時間頗多。

如今那位叫劉清波的內門弟子走後，眼下分舵裡只有祝致遠的三弟子黎蓉懂陣法了。

黎蓉就站在一邊，這是一個有點奇特的姑娘，她看起來懶懶散散的，頭髮有點亂，一看便知只是隨便扎了一下，眼睛半眯著，沒睡醒的樣子，眼角還有青黃色的眼垢沒擦乾淨。

她身上的衣裙也是皺巴巴的，領口和兩隻袖口外翻處還有一圈黑膩膩的汙漬，也不知多久沒認真洗過。

祝致遠和魏均談起布陣一事，眾人的目光都下意識看向她，而她卻在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似乎沒有在聽。

不過她好歹是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了，反應了過來。

“你們看我幹嘛?”

“咳咳。”魏均輕輕咳嗽兩聲:“黎師妹，是這樣的，我們定下了計劃，要先派人去布置四方定嶽大陣，你要挑誰與你一同去啊?”

“啊?”黎蓉一愣，想了想後，並沒有回答挑誰去的問題，而是看向祝致遠。

“師父，何必急著去布陣呢?您方才答應提高大家的月俸，每個月多好幾百靈石的支出。但您的條件是四方定嶽大陣運行的那天才開始。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先到那裡，暫且住在飛舟上，先乾上幾個月再慢慢布置，這樣起碼能省上千靈石。”

這回輪到大夥兒愣住了，祝致遠上上下下打量著黎蓉，在原主的記憶裡，此女生性憊懶，拖延症嚴重。

但現在祝致遠也分不清她是拖延症的老毛病又犯了，還是真的有當資本家的才華。

當然，黎蓉的提議祝致遠是不會采取的，現在人手本就不夠，折扣承諾這種事很打擊士氣，會讓人覺得他祝致遠刻薄，不利於他的計劃。

祝致遠道:“此話休得再提，我南祁分舵不做刻薄之事。我且問你，現在這種情況，布置大陣要花多長時間，飛舟抵達之時能運轉起來嗎?”

“能。”黎蓉肯定地點頭，“雖然劉清波師兄走了，我一個人要多花不少時間， 但我們才剛到南祁國都，距離弦月山脈尚有一萬多裡，飛舟起碼還要飛半個月，我先行出發的話，三天時間就能趕到那裡，剩余十幾天足以布置妥當。”

“如此甚好。”祝致遠點點頭，說道:“你需要人給你打下手，就帶一些外門弟子，至於他們，你想要誰與你同去?”

祝致遠所指自然是他坐下的其他六名親傳弟子。

黎蓉沒有思考，目光看向了楚思雨:“楚師妹，你去不去?”

楚思雨小臉上頓時充滿欣喜，上前摟住黎蓉的手臂，雀躍道:“太好啦！”

隨後，喜滋滋地對祝致遠說道:“師父，我要和黎師姐一起去。”

祝致遠看著她們，覺得有些不妥:“就你們兩個啊?”

讓兩個女孩子帶著一幫人到野外開荒，不太好吧……

祝致遠知道自己深受21世紀思維的影響，這裡是修仙世界，男女修士之間，沒有戰鬥力上的差距。

“師傅不放心的話，不如就讓四師弟與他們同去。”

提議者是二弟子烏婉如，此女氣質端莊，成熟穩重，一直打理財務物資一事。

她的提議自是妥當，四弟子祝風華在眾弟子中戰力最強，有他跟去，令人放心。

“好啊，四師弟和我們一起去，有人更加開心了。”黎蓉捏了捏楚思雨的臉，揶揄道。

“烏師姐！黎師姐！”楚思雨小臉染上了紅暈，羞得跺了跺腳，撒開黎蓉的手臂，跑掉了，“不理你們了！”

眾人皆是笑出聲，唯有祝風華臉色肅穆，“弟子定不負師父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