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自家地盤,還有什麽好說的?
擺酒設宴,歌舞升平。
今朝這頓酒,一則是謝統領感謝陸濟愁救命之恩,二也是為他自己壓壓驚。
“大哥言重了,乾!”
這無常宮的水酒,也不知用什麽釀造的,勁頭可是不輸於陸濟愁前世的勾兌高度酒,一碗酒足有半斤,一口氣下肚,陸濟愁臉色瞬間就變成猴屁股了。
謝統領倒是一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主,黃老弟和陸錦繡的桌案上,皆是甜美的果酒。
黃老弟此番,可是稱心如意了。
他這幾日跟著陸濟愁,到處風餐露宿,過得還不如自家原本在山野時呢!
今朝一口氣見了如此多的美味,當即化身為“饕餮”,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深江大河哪能沒有水詭?
水詭不比其他幽魂,死後不去森羅殿,也不歸城隍爺管轄,皆充作各地江河湖海神袛的奴役,只等尋了替身,或升為神吏,積攢了相應功德後,便可轉世投胎。
千百年來,落水者不知凡幾,總有幾個精通廚藝的,無常宮中的大廚,據說生前是位老禦廚,衣錦還鄉時,在渭河行船,一時高興,多喝了兩杯,不甚落水。
其手藝精湛,自然做得吃食也美味。
謝統領眼見黃老弟吃得如此開心,自然覺得倍兒有面子,心情愈發舒暢。
酒是溝通的橋梁,三杯五杯下了肚,借著微醺的狀態,許多平時不好開口的,可說可不說的話,便一躍而出了。
“大哥,您別怪小弟多嘴,前番加害於你之人,不過是倆個小嘍囉,其後必有主使,為何大哥不留一二活口,帶回來細細審問?
若是大哥有難處,此事便交於小弟。”
趁著場間歌姬舞女下去休歇的功夫,陸濟愁打開了話匣子。
“哈哈哈哈……”
謝統領聞言,不由得撫掌大笑。
“俺的好兄弟,不是大哥自吹自擂,別看你大哥,父母早亡,爺爺也不在了,但俺自記事起,還真就沒為難過。
你道這是為何?全賴水神娘娘憐愛。”
說起水神娘娘,謝統領頗為敬重,即便此時仍有醉態,提及名諱時,還不忘了起身遙拜。
“大哥福澤深厚。”
謝統領顯然話裡有話,陸濟愁捧了一句話,便不多言,繼續安心當個聽眾。
“賢弟,水神娘娘神通廣大,神威輻照渭水兩岸,即便當時不查,事後依然能夠追本溯源,以為兄今日的身份地位,前往娘娘水府,哭訴一番,娘娘又豈有不為我做主之理?”
“大哥高見!”
陸濟愁真沒有想到,面前這位貪杯好色的大螃蟹,能有如此心思細膩的一面。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了然。
這大螃蟹修行至今,怕少說也得有個三五百年了。
人族難熬,妖族之間想必也不缺爾虞我詐。
渭水幅員遼闊,水神娘娘麾下統領,少說也得有二三十,看這無常宮,裝飾華美,吃穿用度皆是不凡,僅靠祖上萌蔭怕是不夠,即便再癡傻的妖怪,吃過的虧多了,總能夠長些記性的。
“再則此番幕後之人,也無需煩勞娘娘,俺老謝雖然腦筋不夠,卻也不傻。
俺這水府,總轄襄武縣全境,在襄武縣境內,夠資格打俺主意的,唯有二人。
一個便是你們陸家的老太爺,另外一個就是雇俺出手的漕幫分舵主魏苦力了。
兄弟,你給俺說說,這二人當中,會是誰想害俺呢?”
陸濟愁聞聽此言,不由得心中腹謗:怕不是這大螃蟹,還記著自己前番調笑他的仇,此時故意捉弄自己。
“大哥說笑了,別說我太爺的品性,有口皆碑,便是他有心,我們陸家此時亦是無力。”
“哈哈哈……愚兄適才的玩笑話,賢弟莫要當真,愚兄罰酒三碗,給賢弟賠罪。”
謝統領說罷,還不等陸濟愁阻攔,已然兩碗酒下肚了。
真不知他是賠罪心切,誠意滿滿,還是隻單純口渴,受不了肚裡的饞蟲鬧騰。
“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還望大哥賜教。”
“老弟,大哥知道你要問什麽。
想你們陸家,坐鎮襄武縣已然上百年了,你家老太爺,憑借雙拳打下今日之基業,無論人品還是修為,周遭地界的同道,都是認可的。
只可惜,你們陸家人丁凋零,四代人,除了賢弟你,就一個入了品階的,還是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你家老太爺又是武夫出身,修為多年沒有寸進,武夫相較修士,壽元天生不足,即便你家老太爺早年間得過奇遇,但那又如何?黃階武夫,至多三百年壽元,敢問今年你家老爺子高壽了?
虎老雄風不在,難免群狼環伺,生出覬覦之心。
襄武縣比鄰渭水,你們陸家鏢局能送得,他漕幫便送不得麽?”
謝統領今日之言,句句珠璣,暫且看來,他倒是個有幾分情義的主,最起碼對於陸濟愁的救命之恩,還很看重,要不然也不會廢這唇舌功夫。
他說得這些,陸濟愁先前早早便想到了。
陸老太爺沒幾年好活,也不是什麽秘密。
之所以陸濟愁明知陸家是個爛攤子,依舊往裡跳,無非就是為了尋求個庇護罷了。
他當日初入品,才魂穿,對此間世界情況不熟,肉身技法尚未完全掌握,沒有陸家這樣的靠山,怕是活不到現在。
要知這入了品階的橫煉武夫,血肉,筋骨,可是值錢得很,不管是入藥煉丹,還是抽骨煉屍,皆乃一等一的好材料。
更何況武夫修煉,尤其是橫煉武夫,每日修煉,耗費不小,便說那一日三泡的藥湯,就不是尋常人家能負擔得起的。
若不是陸家人才凋零,急需要陸濟愁出來撐門面,焉能在這段時間裡,不計得失,全力助他修行?
陸濟愁自認為,世上之事,有得有失,少看賊吃肉,多想想賊挨打。
他得了陸家的諸般好處,自然要維持陸家現狀,甚至若有機會,光耀門楣,亦無不可,兩者現在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陸濟愁費勁巴力,搭上謝統領的線,也有此意。
若是陸家在渭水當中有了靠山,遠得不說,往後再走鏢,整個隴右道,至少是暢通無阻。
謝統領見陸濟愁遲遲不語,還道自己方才所言,戳到了他的痛處,恐引其心中不快,當即便轉了話題。
“陸老弟,今日不提那些煩心事,往後有大哥在,你們陸家鏢局走渭河水路,必然暢通無阻。
至於漕幫,呵呵,若是識相,他們便從此退出渭州,若是不識相……”
謝統領說到關鍵處, 沒再言語,自顧自的喝了一碗酒。
陸濟愁見此,擔心的規勸道。
“大哥,切莫衝動行事,有朝廷的法度在,山水神袛若造殺孽,必然會被伐山攻廟。
小弟聽聞,上界昔年有龍王因個人恩怨,不聽天帝號令,私自改了降雨的點數,致使剮龍台上走一遭,數千年道行皆喪盡。”
陸濟愁怕謝統領冒昧行事,致使生靈塗炭,闖下大禍,一時間又找不到好理由規勸,便把前世聽聞的涇河龍王傳說,掐頭去尾,半真半假的說給其聽,好教其打消了心中凶惡念頭。
畢竟他費盡心思才搭上這層關系,總不能好處還沒得,黑鍋卻一起背了吧?
“哈哈哈……”
出乎意料,謝統領聞言,止不住的大笑。
“賢弟呀,賢弟呀,你當真是不諳世事,哪個龍王會這般不曉事,要收拾人,還要那麽麻煩?
且看為兄的手段,左右何在!”
謝統領一聲令下,自外面急急跑來兩名蝦兵蟹將。
“在!”
“在!”
“傳俺軍令,即刻起,凡是打著漕幫旗號的漁船,只要撒網,便將其漁網攪爛,凡是打著漕幫旗號的貨船,只要出了碼頭,盡皆鑿穿。
清點本統領麾下的水詭,凡是想要投胎轉世的,盡皆可尋漕幫弟子,隨意抓弄替身往生。”
“諾!”
“諾!”
蝦兵蟹將告退,謝統領舉著酒碗得意洋洋的看著陸濟愁,陸濟愁思量片刻,不由得豎起拇指,連連稱讚。
“妙,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