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咬牙,在士兵站起來的同時,把刀捅進了對方腹部。
溫熱的鮮血順著傷口噴出,濺到他手上、身上。
他雙手大幅度顫抖,刀都要握不穩,但終究沒有放下。
李長樂又看向其他幾個男人:“你們呢?”
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又有幾個士兵起身。
“拿起刀,如果不敢砍別人,趁早抹了脖子也好,還能少受點苦!”
終於,這些習慣了逆來順受的難民,目光開始閃爍,最先拿起刀的,卻是個女人。
緊接著,她的丈夫也拿起了刀,有了幾個人的帶動,一個接著一個,搶過士兵手上的武器……
李長樂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小聲呢喃到:“可以動手了,畢竟只是普通人,幫著他們點。”
“嗯。”元柔點點頭。
她其實一直在邊上冷眼看著,只不過普通人肉眼凡胎,沒辦法看見她罷了。
倒地的士兵們陸續清醒,只不過渾身酸疼,像是放縱一夜之後又早起,掏空了身子還沒睡醒。
“敢拿刀,你們是要造反啊!”
士兵們罵罵咧咧,再次看向那群人數其實比他們多很多的難民。
徹底被逼上絕路,難民們相互對視一眼,隨即一咬牙。
橫豎是個死,拚了!
一人一鬼在邊上冷眼旁觀,並沒有上前幫忙。
看了幾眼之後,元柔主動飛回來木劍當中:“相公,我們走吧。”
李長樂詢問道:“你不是要吃飯嗎?”
元柔嘿嘿一笑:“已經吃飽了。”
“嗯?”
元柔繼續解釋:“奴家只是鬼魂,才不會吃他們那肮髒的血肉,吃的是精元。只可惜,都是些空架子,吃完也不濟事……”
“哦。”李長樂若有所思,轉身離開了塵埃落定的難民群,“你以後離我遠點。”
“相公~”
元柔又是一聲嬌嗔,但沒再繼續挑逗。
見識過李長樂剛才的處理方式以後,她心底生出一些忌憚。
“相公,咱家……什麽家世啊?”
元柔天性活潑,在木劍當中規規矩矩憋了半天以後,實在是覺得無聊,又開始旁敲側擊打聽他的身世。
“家世?”李長樂呵呵一笑,自嘲道:“牛馬世家。”
“相公說笑了。”元柔沒再多問。
“我說真的。”見她不信,李長樂繼續道:“我爹是鎮上佃戶,母親是給人紡織的,好處是相對自由,不用太看那些大戶家的臉色,壞處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元柔默不作聲,她還是沒辦法相信,一個佃戶家裡長出來的少年,能有這等心性。
“覺得不可思議?”
李長樂呵呵一笑,又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憑什麽?”
憑什麽,佃戶家裡的孩子,往後就只能是佃戶。
憑什麽,作為底層的草芥,被殺時都不能反抗,只會伸長脖子等著?
“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剛才那些人出身一樣,甚至還不如其中某些人的從前。”李長樂繼續解釋,“正因為一樣,所以才生氣。”
他對那幾個男人的打罵,並不全都是偽裝出來的,更多是一種怒其不爭。
“之前我還有些奇怪,北境疆域廣闊,東西縱橫不下兩萬裡,胡人的士兵才有多少?十萬,撐死了二十萬。居然能讓整個北境化為焦土?直到看見那些人,我才有些明白。”
元柔從木劍裡面鑽了出來,直愣愣地看著他,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其實,不全是他們的錯,很多事情你還沒看到……”
“算了,不說這些了。”
李長樂搖搖頭,又放慢了腳步,前方出現了三條岔路。
“中間那條。”元柔小聲提醒。
兩人走了半個多月,實際上一直沒出西北,往東三百裡有坐鎮北城,以前是西北第一大城,運氣好的話,能找到通往南境的運船。
再往東走,那種荒蕪感也總算減輕了幾分,李長樂心情稍好,元柔卻越來越沉默。
“相公,你說這世上真有酆都嗎?”
“有啊,肯定有的。”李長樂回答的斬釘截鐵。
女鬼都糾纏他一路了,那酆都還能沒有?
“那……那些和尚靠譜嗎,真能超度亡靈?”
“能,不能我就多找幾個,鎮北城是西北第一大城,還能找不到幾個靠譜的和尚?”
“哦。”
元柔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她本應該高興,卻又覺得心底空落落的。
越往東走,荒野的顏色也愈發鮮豔,戰亂似乎少了些,只是路上依舊沒見到幾個活人。
“相公,前面又有動靜。”
“嗯。”李長樂停下了腳步。
“要幫忙嗎?”見他沒了動靜,元柔再次詢問。
半個多月的相處,她也算了解這個少年的心性,嘴巴向來很硬,但實際上還是心軟。
只不過,他對於這個世道的理解,似乎有些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特殊在哪。
李長樂舉目遠眺,已經能看到衝著他們這邊疾馳而來的人影。
大約有五十個騎兵,與之前那些流寇、兵痞不同,他們就連軍馬都是全套鎧甲,要比之前那種營養不良的劣馬高一個頭。
被追趕的有十多號人,也是全服盔甲,只是成色要差一大截。
“都不是什麽好人,不要管。”
李長樂剛打算避一避,被追殺的那夥人卻已經發現了他。
“兄弟,你先走,我們斷後!”
領頭的那個家夥,生怕別人聽不到,衝著他遙遙招手。
“嗯?”李長樂一愣,“這家夥認錯人了吧?”
“快,那小子也是同黨,三隊包抄過去!”
負責追殺的精銳騎兵當中,瞬間分出來十人,揮舞著彎刀便衝了過來。
“操!”李長樂怒罵一句。
“兄弟,他們衝你去了,趕緊跑啊!”
那人一臉焦急,再次衝著他揮手。
“莫非東西在那小子身上?二隊,也過去。”
又有十名騎兵離開了隊伍,朝著李長樂殺了過來。
“你特麽!”
李長樂破口大罵,也沒時間讓他猶豫,反手抽出木劍。
“相公,這些人交給我!”
不等他動手,元柔已經從木劍當中飄了出來。
相比於此前那些渣滓兵痞,這些騎兵精銳們,精元顯然要充沛很多。
“停!”
就在元柔出現的同時,騎兵中的一個小隊長突然下令。
“有古怪。”
“開眼?”
亂軍之中,兩個同道中人,遙遙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