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前,他和婁昭琳有過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少女笑容依舊燦爛,但眼眶裡似乎有淚水在打轉。
李長樂有些不忍,但把話說得十分清楚,只能是愧對美人一番心意。
對於自己和婁昭琳的關系,他有十分清醒地認識,既然沒有男女之情,吊著人家就是最大的無賴。
接下來兩天時間,除了見過一次婁荻父女,他謝絕了一切客人,專心研究那本手劄。
整個鎮北城,原本也沒幾個人知道他這號小人物的,只因為婁昭琳身法太過特殊,還是有那麽幾個大人物,想要見見這個能讓婁家欠下天大人情的外地郎。
不過,李長樂對此的認識更加清醒,外人絕對不見。美人他都直截了當拒絕了,再惹上什麽爭風吃醋的狗血劇情,多虧啊。
竇暮留下的手劄不厚,就是一本普通羊皮紙質的線裝本,總共也就九千字。
可他花了兩天時間,也只是初窺門徑,他每次打開手劄看下去,就仿佛有一隻大手在牽扯著自己氣脈流轉一般。
李長樂合上手劄,不覺間背後已經被汗水浸透,渾身卻又充斥著一種莫名的舒爽。
門外,一道細微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在他門口停了下來。
為了不打擾他閉關,這兩天都是大管事婁權親自給他送飯。
作為奔霄閣的管事,婁權是怎麽經營整個西北馬場生意的,李長樂並不清楚。但經過幾天的觀察,他頗有幾分欣賞此人。
婁權的腳步聲都很低,但又能讓人知曉他來了,每次在門口放下飯盒,都會再停頓一下,確認裡面沒事以後也不打擾,離開時又會徹底隱去腳步。
出於好奇,李長樂仔細聽過他的腳步聲,發現他每一步踏出去的距離、節奏都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差錯。
“權叔,進來吧。”
李長樂衝著門外喊了一聲。
“叨擾到公子清修,恕罪恕罪。”
停頓了大概一息之後,婁權笑著推開房門,他看了眼少年的氣色,笑著拱手,“恭喜李公子,此次閉關似乎收獲頗豐啊。”
李長樂不置可否,“全仰賴竇前輩見識高遠,這本手劄可謂是高屋建瓴,我只不過是僥幸罷了。”
眼見少年不卑不亢,又這麽會說話,婁權笑得更真誠了,“李公子喊在下進來,可是有事要吩咐,我去叫小姐過來?”
“不,不必。”李長樂頓了頓又道,“我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前輩可知道慕容鈺?”
“啊,慕容小姐呀。”
婁權眯眼看著少年,眼神中似乎多了幾分了然。
“慕容家與奔霄閣世代交好,只可惜,十五年前,慕容家被朝廷無故滅族,閣主聽到消息,第一時間派人過去運作,可活下來的依舊寥寥無幾。”
“原來,她也背負了這麽多,怪不得……”李長樂喃喃自語。
對於這個得到老祖認可的少年,婁權似乎也沒那麽多計較,繼續道,“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閣主才決心擺脫朝廷控制。”
“多謝前輩。”李長樂沉吟許久,最後也沒再問其他。
送走婁權以後,他先是收起了竇暮的手劄,東西對他太過重要,他將手劄直接收進了飛劍留神當中。
現如今,他大部分家當都在留神當中,隨身攜帶的唯有四把劍,由小到大在桌子上排開,又開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飛煌,不用做本命物的話,也沒必要繼續煉化,威力和品階都很一般,優點是靈炁的消耗也少,平時可以用作輔助掠陣。
留神,老瞎子所贈的神秘飛劍,威力巨大但靈炁消耗也大,目前最要緊的就是將它完成小煉,畢竟自己的全部家當都在那片空間當中……
長纓,王家的傳家寶劍,可以使他的劍氣倍增,也是他現在使用的佩劍,回頭可以試試進行小煉。
最後的那把木劍,也是李長樂最為糾結的,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先天本命劍,可目前實在是個雞肋。更讓他在意的是,在桃木劍裡面暫居的那位。
“元柔?”
依舊感受不到裡面的氣息,李長樂再次試圖呼喚。
他原本都已經不抱希望,甚至覺得她是不是早就離開,只是還有氣息殘留罷了。
久久地沉默,約莫著過了有半盞茶的工夫,一位女人的聲音怯生生傳來:“相公,我在。”
李長樂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疑惑中帶著些擔憂:“你怎麽了?為什麽這些天一直沒動靜?”
元柔默默低下了頭,抿著嘴唇陷入了沉默。
李長樂歎息一聲,語氣十分凝重,“元柔,你應該也了解了我的性格。我算不上聰明,做事情講究個有始有終,既然答應了幫你找到酆都路,在那之前就不會放棄,有什麽事情就直說。”
“奴家當然知道,所以才不願意害了相公。”元柔聲音細如蚊蠅,但依舊不願意說。
李長樂盯著她,“你不願意讓我知道,說明是很難解決的大問題,那我如果被卷入了,豈不是更危險。”
“相公……”元柔抬頭看著他,眼中多出來幾分感激。
李長樂扶著額頭,“你還是換個稱呼吧。”
元柔咬著下嘴唇掙扎良久,隨後才道,“這段時間,一直有人在找我,若是被他發現,元柔會灰飛煙滅的。”
李長樂眯起了眼睛,右手不自覺抓住了桌子上的長纓,“很厲害?”
元柔點點頭,“這段時間險些被他發現,隻好讓自己進入‘假死’狀態,然後靠著桃木劍的氣息遮掩,這才沒有暴露。”
“那你現在……”李長樂有些擔心。
“鎮北城有遠古高人設下的禁法,這裡的氣息太過龐雜,他一時間察覺不到。”
“難道他就在附近?”李長樂頓時警覺起來。
“嗯。”元柔點點頭,“奴家進城前能感受到,他距離我們不會超過一千裡。”
“你管這叫‘附近’?”李長樂目瞪口呆。
元柔含著淚笑著,“相公,我們之前就說好的,在鎮北城找個高人替我超度,從後就再無瓜葛了。”
李長樂黑著臉,“現在你說這些,覺得我能放心嗎?”
元柔的身份一直是個謎團,現在疑點是不減反增。
那所謂的酆都路斷絕,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詞,可如果是真的,那現在這個世上,即便再厲害的高人也沒能力超度她。
“元柔,你到底瞞了我多少?”
元柔搖搖頭,“奴家也知道不應該瞞您,可有些話奴家只要開口,他立刻就能感知到,實在不能害了相公。”
“好吧。”
李長樂歎息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就還在桃木劍裡面待著,等有機會了再解決你的事情。”
“相公不會嫌棄奴家累贅?”
“嫌啊,怎麽不嫌棄。”李長樂歎息一聲,“可誰讓我傻呢。”
“相公不傻。”元柔笑了,“相公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呵呵。”
一夜無話,元柔又陷入了那種假死狀態。
翌日,婁荻父女親自將他送出城外,這幾天總算沒惹上其他么蛾子。
原本他打算,自鎮北城坐船,沿著那條運河南下,但可惜戰亂起來以後,南境那邊就把運河切斷了,就只能先走陸路。
與眾人道別以後,李長樂牽著馬,走得並不快。
今天已經是約定的時間,宇文歡並沒有趕來,這讓他不免有些擔心,而且……
約莫著走出了有十幾裡,他突然停住腳步,頭也不抬道:“出來吧。”
“畢竟是一位三境煉炁士, 這點遮掩手段,果然沒能瞞過你。”
現身的是一位藍袍老者,繃著的臉上寫滿了不好惹。
在他身後,有五十名披甲士卒,腰挎刀、手搭弓,全副武裝。
李長樂沒看老者,眯眼看向最後面的公子哥。
楊祿笑得有些得意,“李少俠既然來了鎮北城,本公子當然要盡地主之誼。”
“你似乎不太聰明。”李長樂摩挲著劍柄,“就憑五十名甲士,就想乾掉我?”
“這不還有老夫嘛。”老者輕撫胡須,“外加一位小宗師,少俠又能否應對呢?”
“廢什麽話,打完你就知道了。”李長樂按住劍柄。
遠處傳來一陣嘶鳴聲,馬蹄聲越來越近,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離火軍!”
眼見那支隊伍的旗幟,李長樂神色也微微凝重。
楊祿哈哈大笑:“小子,以為救了婁小姐,就能在這西北橫行無忌了?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誰嗎?”
“懂了,你爹是被故意安插在鎮北城的。”
楊祿臉色一變,笑容中殺意更甚:“太聰明可不是好事,會死的。”
說完,他一臉笑容地回頭看向越來越近的離火軍,然後笑容一點點凝固。
隔著三十丈遠,騎兵便已經架起了弓弩,漫天箭雨齊射,目標卻是那五十個鎮北城士卒。
等到騎兵抵達時,現場就只剩下三個活人了。
綠袍老者護著楊祿,臉色氣得鐵青:“閣下這是什麽意思,我們與殷將軍是盟友!”
“那可不巧,殷將軍剛被我們將軍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