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將軍策馬來到李長樂身前,翻身下馬摘下了頭盔。
“多謝。”
李長樂衝著對方抱拳一笑,開始打量起對方。
此人面白如玉,相貌豐神俊朗,應該也就二十出頭。他披著一件舊盔甲,坐下戰馬也頗有幾分馬瘦毛長的意思,手持一柄鉤鐮槍,槍頭磨得鋥亮。
“你這身手可以啊,修行之人還能有這份俠義心腸,我很中意你哦。”
嶽直笑容燦爛,十分自來熟地拍了拍少年肩膀。
李長樂有些不理解,明明是剛經歷了死戰,明明浴血才暫時殺退敵軍,他為什麽會笑得這麽開心。
“哈哈,我們救下了這麽多兄弟姐妹,而且我們也活下來了,難道不值得開心嗎?”
嶽直似乎一眼看穿了少年的想法,樂呵呵地跟他解釋。
“勝利!”他說著,突然又高舉手中長槍一聲歡呼。
“勝利!”
“勝利了!”
那些破衣爛衫的乞活軍,一個個也跟著歡呼。
李長樂隻覺得匪夷所思,實在想不明白,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與此同時,牆頭上桓義也在注視著兩位少年。
他們兩個,一人單槍匹馬影響了整個戰局;一人則是化腐朽為神奇,拉攏起這麽一支乞活軍。
桓義皺著眉頭,沒有絲毫打了勝仗的喜悅,反而滿眼都是擔憂。
有一支戰鬥力強悍、卻又不受大晉朝廷節製的乞活軍存在,無疑會多出來很多的不可控性。
眼下這支嶽家軍就散落在城下,因為救助百姓,陣容已經徹底散亂,似乎是個不錯的機會……
“將軍?”副官眼神詢問,跟他想到了一起。
“現在人心向著他們,你覺得此時下令攻擊,局面能控制嗎?”桓義環視城牆上的士兵,似乎都忘記自己的立場,儼然把城牆底下這一群,當成了自己人。
“會有麻煩,不過應該可以控制。”副官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應該?”桓義面無表情。
“一定能控制!”副官趕忙改口。
桓義不再說話,似乎還有些糾結。
“壞了,桓義那老王八蛋,不會是想趁著現在落井下石吧?”
嶽直並非只是魯莽,也察覺到了城頭上那些家夥的心思。
“你先整軍,帶上你的人和百姓撤離。”李長樂語氣平淡。
“欸,你多大了。”嶽直笑眯眯看著他,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十六……再有一個月就滿十七。”李長樂有些疑惑,“你問這個幹什麽?”
嶽直一聽,頓時間更樂了,“那我比你大十歲,但怎麽感覺你才是大哥?”
李長樂黑著臉,“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
“良哥兒,通知大夥,準備撤!”嶽直衝著遠處喊了一聲,居然一點都沒有背著城牆上的那群。
“你是不是傻!”李長樂臉色更黑了。
“不好,他們要逃了!”
“桓將軍,這群百姓是我救下的,理應我處置。至少今天,我不想再多殺人!”李長樂語氣很平和,話卻說得很硬氣。
也顧不上這些人是不是真蠢,他此時只有一個想法,別讓他們死在這兒。
桓義神色冷漠,“李少俠,念在你這幾天殺胡有功,本將可以不追究你的戰場抗命,難不成你真要跟這群叛軍攪和在一起?”
“抗命,我可從來都不是你的手下!”眼見說不通,李長樂又握緊了手中的劍。
“去你大爺的叛軍,我們只不過是想活命!”嶽直罵罵咧咧。
所謂乞活軍,唯一的想法便是謀個活路,這大晉朝廷又偏偏容不得他們活!
李長樂則是沒那麽多廢話,幾步越過護城河,再蹬著城牆又在半空中通過飛煌借力一躍,已經跳到了桓義面前。
桓義默默後退幾步,手下親兵擋在身前,“李少俠,你不會以為,自己有能力對抗這滿城官兵吧?”
李長樂冷笑一聲,“我可沒你們那麽大本事,射殺起百姓那叫一個威猛,這種臉皮,我的劍可砍不動!”
“休要胡言,你當真要跟著他們一條道走到黑?”桓義臉色陰沉。
“我殺不完那些胡兵,也殺不完這滿城守軍,但眼下這個距離,我能殺你!”
李長樂語氣冷漠,“讓他們走,你活。敢現在動手,你死。”
“本將如果怕死,就不會在這城頭。”桓義神色肅穆,儼然已經打定主意,哪怕自己死,也要趁機除掉這些禍患。
“你簡直,頑固得可怕。”
李長樂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嶽直也好,眼前這家夥也罷,所作所為都是讓他難以理解。
“傳令。”
桓義淡然開口,留神則是停在了他的眉心。
“你想好。”
李長樂繼續威脅。
他不喜歡這種婆婆媽媽,但此時殺人不是目的,重要的是別讓這雙方再起衝突。
好死不死的,嶽直居然在城下招手,挑釁似的喊道:“桓義老兒,你要是不動手的話,我們可就撤了。”
“蠢貨!”李長樂氣得破口大罵。
與此同時,斥候火突然前來匯報,在桓義耳邊說了些什麽以後,對方的臉色陰沉得更加難看。
“放他們走。”
“嗯?”
李長樂有些意外。
城下的嶽直卻笑得有些奸詐,“桓義,你這打仗也是顧頭不顧腚,光盯著這邊,就沒有想過後方的糧倉會被偷襲?”
“那可是整個州城的糧倉,你難道想讓全城的百姓跟著餓死?”桓義臉色難看。
李長樂驚了,他知道能理解這家夥的有些手腕,但沒想到這家夥會無恥到這種地步,居然反過來用道義脅迫乞活軍?
“如果不是我的人,你那糧倉早就被胡人的奇兵給燒了,等我們安然撤出,糧倉自然會還給你們。”
嶽直說著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辛辛苦苦替你守糧倉,從中拿點辛苦錢自然也是應該的。”
桓義咬著牙,沒再回應。
他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當然不會不知道糧倉的重要性,只是現如今他兵源不足,無奈才會被鑽了空子。
“這家夥,還算有點腦子。”
眼看嶽直帶人撤離,李長樂小聲呢喃了一句。
桃林縣的百姓,終究也沒有進得了州城,幸存下來的眾人,在乞活軍的帶領下,一起離開了城下。
他又看到了那幾個熟悉的身影,老邢瞎了一隻眼,芸娘攙扶著他,但好在他們還是活了下來。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一箭的距離,嶽直這才最後撤離,他衝著城牆上的少年用力招手,“一起走啊。”
李長樂拄著劍立在城頭上,身形紋絲不動,“我也不是你們的人,為什麽要跟你們走?”
“啊?”
這下子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事情鬧成現在這個樣子,誰也不覺得他還會繼續幫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