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山中雷聲轟鳴,又仿佛是地牛在翻身,異動驚動了鎮上的所有人,一直持續到後半夜。
月色下,女人斷了一條手臂,腳步踉蹌地朝著山外走去。修行百余年,她從未想過會被一個三境的毛頭小子,逼迫到如此地步。
“嘁,百年修為?只知道蠅營狗苟,靈台境的底子太虛……”
李長樂拄著劍站在山巔,眼看著女人逃走,眼中卻帶著幾分快意。
只不過,對方畢竟是靈台境,他現在情況也不樂觀,渾身經脈盡斷,氣脈也淤塞了大半,硬生生跌回了開竅境。
“大嬸,慢走啊,我就不送了,有空再來切磋!”
李長樂心中暢快,絲毫沒有因為跌境難過,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嘲諷。
畢竟已經見識過換骨境的風光,現在讓他把此前的路再走一遍,只會走得更加順遂,甚至有機會修補那不夠牢固的前兩境根基。
反倒是那靈台境的秦淼,被人越境打得這麽狼狽,道心多少產生了一絲動搖。
聽到那少年在山巔的話之後,秦淼回身看了一眼,她提不起絲毫殺人報復的想法,只有滿眼的厭惡和忌憚,嘴裡面罵罵咧咧,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他是真不要命,怪物、瘋子,還有那詭異的飛劍,那面破鏡子,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不可理喻……”
最大的後顧之憂總算被解決,李長樂在山中安心修養了三天。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現在就算想離開,也沒辦法走路。
現在他氣脈淤塞、也暫時失去了換骨境強大的複原能力,不過行炁的法門並沒有忘記,早已經融合在了一呼一吸之間。
即便這樣,他也用了三天的時間,才重新修複了受損的經脈。
當他從山裡回到家的時候,天色都還沒亮,現如今天亮的越來越早,時間其實也才三更多。
此前他將父母安頓在了白家,並且囑咐一定要等他回來才能回家,所以此時家裡是空著的。
但讓他意外的是,院門居然是從裡面反鎖的,少年無奈,隻得跳牆翻進了自家院子。
“夢姐,你怎麽在我家?”
李長樂悄然打開屋子,看到屋裡坐著打瞌睡的人以後,一下子有些懵了。
岑夢一時赧顏,“小樂,你可算回來了。”
“怎麽,我爹娘那邊出問題了?”李長樂頓時間皺眉。
岑夢趕緊搖頭,“沒,我去過白家一趟,張嬸一直不放心你,昨天開始我便在你家等著。”
“夢姐,我跟趙家鬧得挺厲害,你在我家其實很危險……不過都過去了。”
岑夢笑著搖了搖頭,“都是鄉裡鄉親的,我又跟他們沒仇,趙家還能為難我一個小姑娘嗎?”
李長樂沒有回話,但多少替她有些後怕。
“你回來了就好,在家等著吧,我去給張嬸回個話。”
完全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麽的少女,大大方方起身,只不過看到外面天色的時候,又有些尷尬。
三更半夜的,誰家現在會開門。
李長樂乾咳一聲,“夢姐,這些天多謝你們了,你,你就在這裡歇歇吧,天亮了我自己去。”
“不太好吧?”岑夢也有些尷尬。
李長樂撓撓頭,“要不,你先在我家待著,我走?”
“別,你才剛回來,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天亮了再走。”岑夢紅著臉,不敢抬頭看他。
她此時穿著一件新衣服,用的是此前送她家的那匹布,布料和裁剪的工藝都很不錯,素色的短衣配上襦裙,更顯那種質樸的美感。
李長樂失聲一笑,也沒再多說什麽,就地盤膝坐下,又開始打坐修行。
“你,你怎麽坐地上。”岑夢有些詫異。
李長樂微微一笑,“習慣了,在西北荒原的時候,晚上能找到一個背風坡都算是幸事。”
“這三個月,你都經歷了些什麽?”岑夢聲音很小,似乎只是問給自己聽的。
少年已經入定,閉著眼睛只剩下長長的睫毛偶爾微動。
岑夢看著他,兩家人雖然處在同一條街上,自己分明是跟他一起長大的,但現在看著少年,越看越覺得陌生。
她比李長樂大了一歲,實際上也就大了幾個月,現在在這少年面前,反而顯得像個妹妹。
李長樂現在行炁的速度很慢,一直到天色大亮才磨磨蹭蹭地睜開眼睛。
岑夢倒是絲毫沒了困意,就這麽盯著他看了半夜。
眼見少年睜開眼睛,她又立馬紅著臉低下頭去。
“夢姐……”
李長樂神色坦然,剛要說些什麽,卻被對方打斷,“你醒了,我去通知張嬸去。”
李長樂起身將她送出門外,就在兩人開門的瞬間,正好碰上了隔壁剛醒的吳大爺。
老吳看看兩人,又看看才升上來的太陽,衝著少年伸出一個大拇哥。
“不,吳伯,不是你想的那樣……”岑夢越說越心虛,臉色也越來越紅。
“完了,這下解釋不清了。”
鎮子就這麽大,李長樂現在更是很多人茶余飯後的談資,用不了半天的時間,估計就會傳得沸沸揚揚。
“要不,我直接殺人滅口?”李長樂摩挲著下巴。
“小,小樂?”岑夢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開玩笑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些年什麽話我沒聽過。”李長樂呵呵一笑,“不過,連累到夢姐你了。”
“沒,沒關系。”岑夢突然紅著臉跑走了。
平靜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李長樂一心撲在了修行上,十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幾乎沒遇上任何瓶頸,他直接突破到了開竅境的後期。
氣脈作為修行的基礎,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沒有再急於突破,反而刻意放緩了修行速度,一遍遍夯實著開竅的根基。
作為一名山野散修,此前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手段太少、修為太低、修行太雜,就連境界都很迷惑,現在能夠重新梳理自身的修為,他並不覺得是什麽壞事。
以前在西北時,他著實打過幾場硬仗,以至於以為全天下的修士,都應該是諸葛玄與竇暮那種。
可當他和秦淼打過之後,又發現原來這些所謂的宗門世家,其實也就那麽回事,百年修行不知道修了個什麽。
他既是在宣示自己的能力,又是在給對方一個警告:事情到此為止,又或者是為了趙家這麽一個不入流的小地主,徹底與自己交惡?
反倒是趙家,接連失去了家主和嫡長孫以後,這些天也一直沒個動靜。
轉眼又過去三天,就在李長樂打算不日衝擊開眼境時,家裡來了一位客人。
“白老爺,快,快請進。”
面對這位對自家多有照拂的老人,李啟林向來很敬重,趕忙將人請進屋子。
屋內原本不多的家具此前全給白馳給砸了,後來李長樂又買了一批新的,還算比較精致。
“啟林啊,你也算是我的晚輩,以後就叫一聲白伯吧。”
老人須發皆白,身著一襲寬大的青色錦袍,溝壑縱橫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雙目如炬掃視四周。
“這……”
老人輕笑一聲,“你兒子現在出息了,這一聲‘老爺’我著實擔待不起。”
李啟林欲言又止,聽到動靜的李長樂也已從入定當中回過神來。
眼見少年出現,白顯突然繃起了臉,“我此次前來,為兩件事。”
李長樂點點頭,“坐下說。”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你難不成就讓你爹娘一直住在這裡?”賓主落座,白顯又似乎不急於說正事。
李長樂如實道,“有考慮翻修一下家宅,不過得等到事情結束。”
白顯點點頭,“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一件事。”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木盒,推到了少年面前,“這是趙家賠罪的誠意。”
“賠罪?”
李長樂笑了,“現如今趙家是誰當家做主?”
“不知。”白顯搖搖頭,“趙竟臣和趙俊才死後,趙家就只剩下一群不肖子,很難有人大任。”
“只要他們不作死,我也不會斬盡殺絕。”
李長樂看也沒看那盒子,隨即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無論當初誰對誰錯,該殺的他都已經殺了,真要是屠滅趙家滿門,莫說是亢龍鎮,即便是放眼泰安府都算前所未聞,只會讓他父母難做。
“你還是先看看裡面是什麽吧。”白顯眯著眼睛。
木盒裡面,是一堆的房契和地契,少說也有趙家半數的家產。
“這……”
李長樂氣笑了,此情此景讓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和趙家誰才是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