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氛圍壓不住了,少年突然間加重語氣。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只是看向這後生的眼神,多出來些許不滿。
李長樂長長地呼出口氣,“各位叔叔伯伯,我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關系到我們每一個人,希望你們能靜下心來。”
眼見人群安靜下來,李長樂深呼吸一口,不知道從哪拿出來一大摞的地契。
“諸位也都聽說了,我跟趙家鬧了些不愉快。”
底下又開始竊竊私語,但誰也沒敢多說什麽。
原本在他們眼中,少年還是“老李家的兒子”,是那個背個木劍到處躥的傻子。
但現在想想,這家夥口中的“不愉快”可是硬生生宰了人趙家三個人呐,而且現在也都傳開了,趙家嚇得不敢在本地待,已經舉家遷徙……
“這些田地,算是趙家給我賠罪的,可這麽多土地,我和我爹也種不過來啊。”
“嗨,就這點事啊,還用得著老李把我們都召集過來,以前我們給趙家種地,現在換成你李家唄,反正跟誰種都一樣,是不是啊,李大少爺?”
聽到少年這麽說,底下終於有人大著膽子開口,只不過語氣沒了剛才那種客氣,反而是一種陰陽怪氣的酸意。
李長樂不為所動,“如果只是雇傭佃戶,鎮上閑人那麽多,就不用找各位叔叔們來了。”
“那你還能怎麽著,把田地送給我們這些泥腿子不成?”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眾人隻覺得這小子是在顯擺,越來越多的人感到不滿,有人甚至已經悄然離開。
李長樂盯著說話的漢子,“為什麽不行?”
“啊?”漢子有些懵了,“什麽行不行?”
李長樂突然間敞開了嗓音,“各位,你們辛苦一輩子,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卻要把七成的糧食交給趙家,不覺得這很不公平嗎?”
“你說的都是些啥呀,田地是人趙家的,不出個死力氣,我們都得餓死!”
“山川、湖澤、田地,東西就在那裡,為什麽就是他趙家的?”李長樂反問。
“這,那是因為,因為……”漢子說不上來了。
“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趙家巧取豪奪的不義之財,我李長樂拿著燙手,今日當著諸位叔叔的面,把這些土地給分了,但凡沒有田產的,每人可得三畝田,往後只需要繳納官稅,不用再向任何人納租!”
“什麽?”
“這……真的假的?”
“小樂,你小時候我可還抱過你,不能拿伯伯尋開心啊!”
一時間,人群徹底亂了起來,壓都壓不住。
不遠處,聽到“繳納官稅”這幾個字以後,王鎮長總算放下心來,整個人背後冷汗直流,差點就暈厥過去。
“還好,還好,不是造反就行……”“王鎮長呢喃一句,又滿懷笑意地點點頭,這小子,還真敢亂來啊。”
“小樂,都,都給出去了?”岑夢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年,隻覺得不可思議。
在他身邊,李啟林夫婦似乎早就知道了會是這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
李長樂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沒有,按照這些人的規模,田地分出去連一半都不到。”
“哦,那還好。”
分明不是自家的東西,岑夢卻微微松了口氣,然後就聽到少年更加石破天驚的話語。
“各位叔叔伯伯,你們回去以後可以跟其他佃戶傳達,只要是沒有土地的,都可以來我這裡領取,直至土地分完!”
人群又是一陣嘩然。
靜等著眾人情緒平複,李長樂繼續開口,“當然,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這些土地歸你們,而且不用給我李長樂繳納一顆糧的租子,但田契要放在我這邊。”
人群面面相覷,不知道少年在打什麽主意。
終於,有人壯著膽子道,“憑什麽,你不是說送給我們嗎,分明是拿我們消遣!”
李長樂笑眯眯地看著他,反問道,“我把地契給你,你守得住嗎?十年後誰知道那土地姓王還是姓謝?”
眾人沉默不語。
“田契放在我家,如果真有哪年鬧了災荒的,我們一起想辦法,但這田地絕對不允許買!”李長樂繼續道,“當然,如果有哪個叔叔伯伯不爭氣,賭錢又或者其他什麽,把地給輸出去……”
說到這裡,有些漢子尷尬地低下了頭。
李長樂卻絲毫沒有給眾人面子,神情無比冷漠,“那你活該餓死,這些土地以後半分也別想再耕種!”
“好,小樂,這些田本來就是你的,你說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底下眾人並沒有反對,能有不要租子的田地,對於佃戶們來說,簡直是做夢都能夠笑醒。
“此外,還有一件事,不過這件事情不強求。”
李長樂神色鄭重,“現如今外面什麽情況,大家也都聽說了,整個北境都在打仗,誰也不知道戰火會不會燒到我們這裡。諸位想過沒有,如果真打過來了,好不容易得來的田地怎麽辦,家裡的老小怎麽辦?”
“那就跟他們拚了,特娘的胡人,不想讓老子好過,大家都別活!”
眾人頓時間群情激奮,誰也沒說提任何意見。
李長樂點點頭,“沒錯,是得跟他們拚命, 所以我們要聚起來,平日裡就在田間耕作,閑暇時操練起來,萬一真有那麽一天,也不用伸長了脖子等著被砍。場地和武器我來想辦法,但糧食需要諸位叔叔自備。”
“好,小樂,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們的東家,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眾人一陣討論,最後大部分人都認可了。
李長樂面帶笑意,心中總算落下了一塊石頭。
見識過北境的亂象以後,他不覺得單靠自己這點力量,就能給父母在亂世中謀求一片安穩,但現在他覺得,多少有些穩了。
遠處,原本已經放下心來的王鎮長,頓時間又哭喪起一張臉來,“我怎麽覺得,這小子還是要造反呐?”
“欸,王鎮長。”
李長樂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此時終於朝著遠處欲哭無淚的老人打招呼。
一下子,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過來。
王鎮長縮了縮脖子,生怕下一瞬就有人來割了自己腦袋。
少年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帶著些威脅的語氣道,“我們這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相信王鎮長也會大力支持,場地的事情就交給您了。”
“啊?”
“嗯,王鎮長有什麽問題嗎?”
“沒,好說,都好說……”
眼見老人上道,李長樂繼續道,“當然,各位叔叔伯伯向來是被人指揮的,也沒什麽經驗,組織大夥訓練的事,也就交給您了。”
“啊?好,好的。”
王鎮長一臉菜色,徹底斷了向朝廷告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