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泰安府的州城,但他長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入城。
現如今的南境畢竟要安穩許多,這裡的繁榮程度,遠超他在北境時見過的任何一座城池。
走在繁華的街上,少年甚至都有些好奇,這裡與中原那座曾經的京畿——太安城比起來,會不會更勝一籌?
泰安城縱橫十五裡,光是最主要的大街就有七條,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很多都是操持著外地口音。
北境徹底淪陷以後,通過各種渠道逃難來的人不少,散落在各處落地生根。
李長樂自顧自穿過人群,找到了一家藥店。
“老板,這個方子上的東西有嗎?”
“鹿茸、菟絲子、巴戟天、肉蓯蓉……”
看完方子,藥店掌櫃一臉糾結地看著少年。
李長樂面不改色,“別廢話,給我抓十副。”
“成。”
生怕傷到少年的自尊心,老板也沒再多說什麽,徑直去到藥櫃前抓藥。
不多久,整整十包藥材放到了桌子上,老板看著少年搖了搖頭,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
“咳咳,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這些藥雖然大補,但終究還是要注意身子,年輕人別太放縱……”
付錢、收藥,李長樂也不多解釋,滿臉黑線逃似得離開藥鋪。
時值正文,大街上行人越來越多,他將藥材全部收進留神當中,尷尬地離開了那條街以後,並沒有急著回家。
泰安城是難得一見的繁華大城,也是他小時候在鎮子上無數次幻想過,行俠仗義的地方。
而且,他說好送給母親的那間布坊,也一直沒來接收,現在正好順路。
在某條街上停步,李長樂抬頭看著匾額,“瑞錦軒。”
布坊開在兩條街道的交匯處,位置十分繁華,店鋪佔地七間、高三層,鎏金大字十分張揚,來往客人絡繹不絕。
他拿著地契反覆確認,的確是眼前這家鋪子沒錯,不由得更加迷惑。
趙家把杭龍鎮附近的土地送他,李長樂十分理解。反正那些土地又帶不走,一時間也不太好出手,以賠罪道歉為名送他,耍得一手金蟬脫殼。
可這座布坊開在泰安城,接手過來就是日進鬥金的生意,他完全猜不透趙家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麽藥。
李長樂硬著頭皮進去,店裡的生意很紅火,幾個夥計分別陪著幾位婦人在貨架前轉悠。
能在這種地方立足,無疑都是眼力極好,眼見進來的是一個少年,一看就不是做自己生意的主,也就沒有人太當回事。
李長樂倒也不鬧,自顧自地在貨架前轉悠,畢竟以後都是自己的家產,也正好借著機會多看看。
約摸著有一盞茶的時間,有人進店,也有人離開,已經成了兩單生意,紅火程度還是出乎了他的意外。
“小爺,小店生意太忙,請恕小的招待不周。”
實際上從少年一進店,就被櫃台前的掌櫃注意到了,在一眾挑選布匹的婦人當中,少年實在太過扎眼,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眼見少年四處張望,既不像是買東西,又沒著急離開,掌櫃便主動迎了上來。
“小爺,您是打算賣給某位姑娘?在下可以幫您挑。”掌櫃沒有絲毫不耐,一臉笑意地開始詢問。
李長樂淡淡道,“不用了,過些天會有其他人來的。”
“嗯?”
少年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不等掌櫃反應過來,便已經離開。
李長樂沒再停留,反而莫名地加快了腳步,不多久便離開了泰安城。
“這裡人少,可以出來了,要打架正好合適!”少年板著臉,說話時沒有絲毫波動。
沒有動靜,暗中之人已經暴露,但就是磨磨蹭蹭不肯現身。
李長樂右手摩挲著劍柄,冷笑道,“你自己出來,又或者我把你打出來?”
那人終於不情不願地現身,儼然一副貴世家公子的打扮,大概二十歲左右,身材十分高挑,要比李長樂高出一個頭,錦衣玉帶風度翩翩。
他手持一把玉骨折扇,不斷輕敲著自己額頭,嘴角帶著一絲略顯輕浮的笑意,“欸,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來人也是練炁士,境界大概在開眼中期,分明就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
李長樂嘴角微微一抽,沉著臉道,“我們似乎不認識,為什麽跟著我?”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彀,天下英雄入吾彀的那個‘彀’。”
貴公子一句話還沒說完,一道凌厲劍氣便朝著他襲來。
他堪堪躲過劍氣,嘴裡也開始急了,“不是,都不聽我報完家門?我可沒想跟你打。”
“不用了。”李長樂身形暴射,劍鋒已經抵住對方喉嚨,“姓趙,從瑞錦軒開始跟著我,剩下的話不說我也知道。”
“哦?”
趙彀笑意更甚,“怪不得你能讓他們抱頭鼠竄,的確有點本事。”
李長樂微微一愣,這才又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再給你兩句話的機會。”
“雖然都姓趙,但我屬於旁支,關系已經十分遠了,所以我們不是敵人。”
李長樂劍鋒一震,“下一句。”
“瑞錦軒是我送你的,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沒有任何算計,只是感謝你除掉了我們共同的敵人。”
趙彀說完,用玉扇小心翼翼地撥開了抵住脖子的劍刃,“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
李長樂想了想,又重新把劍架在了他脖子上,“剛才這句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繼續說。”
趙彀翻了個白眼,也沒再反抗,任由劍刃貼著脖子,繼續道:“像是我們這種大家族呢,內部關系都比較複雜,趙竟臣一脈早就沒落,但依舊佔據著家主的位置,你那一刀雖然折了趙家的面子,但對於很多人來說,也算是除掉了一根肉中刺。”
“趙竟臣真的死了?”李長樂盯著他的眼睛。
趙彀眨了眨眼,“如果你想,我們可以讓他再死一次。”
“果然。”李長樂收劍入鞘,“再見。”
“欸,怎麽剛說一半就走啊,我剛才的話,你不考慮考慮?”趙彀一下子急了。
“打算拿我當槍使,就不怕我順帶把你宰了?”
“非也,非也!”趙彀開始搖頭,“這世上,能被人利用的都是有用之才,我們應當慶幸,對於彼此還有價值。”
李長樂冷冷一笑,衝著對方抱拳道:“後會無期。”
“話別說得這麽滿哦,說不得什麽時候,我們就又見面了。”
趙彀嘴角依舊含笑,仿佛少年只是他的囊中物。
李長樂突然間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認真地看著他,“我不喜歡你們趙家,只要你敢再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又或者是算計我,不論出於什麽原因、結果如何,我都會切下來你的腦袋!”
“欸,我可不是趙俊才那等蠢貨,你放心,找死的事我一件不做。”趙彀立馬舉起雙手。
李長樂眯著看著他,竟有些想直接在這裡將人解決。
相比於趙俊才那種流於表象的算計,眼前這個人他是一點都看不透,惹上這樣的人,才是最為可怕的。
“你,你可別殺我,我什麽都沒想,也什麽都沒做。”趙彀語氣慫慫的,卻直接識破了他的想法。
李長樂深呼吸三次,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眼見少年又要走,趙彀又又補充一句,“不過,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李長樂回過身來,這次眼中的怒意已經不怎麽壓的下來了。
趙彀立馬補充,“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桓大將軍讓我轉達的,我現在是他的幕僚。 ”
“桓義?”李長樂著實意外。
趙彀立馬點點頭,“桓大將軍說,你與他在北境有過袍澤之誼,期待在新京與你再會。”
“袍澤之誼?”
李長樂呵呵一笑,當初鬧得可不算多愉快。
不過對於桓義,他雖說不喜歡,但也並不是厭惡。否則當初砸向胡人的,就是太守和將軍兩顆腦袋了,只能說是某些方面不認同罷了。
“那就替我轉告桓將軍,等有機會,我會去新京拜訪的。”
趙彀微微一怔,沒想到他居然會真的領這份情,又趕緊道,“一定轉達。”
“告辭。”
李長樂轉身離去,並且明顯加快了腳步,他是真怕再被這家夥纏上。
泰安府東去七百裡便是新京,不過現在還不是去的時機。
趙彀的話倒是提醒了他,有些事情,可能還真得找桓義幫忙。
不過他很清楚,以那位的性格,千百條難民的性命都會被計算成具體的得失,更不可能認他這份沒什麽用的人情,唯一能談判的籌碼,就是等他恢復實力。
回去的路上,李長樂一路飛奔,反覆確認那家夥沒有跟過來。
隨後想想,少年自己又覺得好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杭龍鎮就在這裡,對方只要想算計,根本不用現在跟著他。
一個多月未曾回家,等他進入鎮子的時候,整個人有些錯愕,一度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鎮子外面的河邊,偌大的演武場已經開拓出雛形,兩百多號精壯漢子,正在有模有樣的操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