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長樂知道,這件事並不算就此完結。
她如今對於自己的情緒,與自己對於謝靈均的情緒很像:談不上恨,但卻滿心的怨。
打生打死打一場,這似乎是最好的了解方式。
地龍翻身的風波總算過去,三百裡內的魔物肅清,杭龍鎮也步入了重建的正軌當中。
從事情發生,到如今這番局面,事情在過去了二十天以後,朝廷賑災的旨意總算下達。
三百裡內民生凋敝,五縣合並為一,此後重建以杭龍鎮為核心,其余百姓由朝廷統一遷往附近安置。
縣丞、主簿分別由白顯和王孟擔任,由白顯暫領縣衙政務。或許是沾了兒子的光,李啟林也混了一個正九品的和戎檢校郎。
杭龍鎮成了杭龍縣,活著的百姓也得到了安置,重建所需的物資,朝廷也答應了發放,似乎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但聖旨當中,有那麽一句不顯眼的話,讓李長樂耿耿於懷——五縣合一,其余四縣土地由朝廷暫時接管,派士卒前去屯田。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也不去多想了。
但接下來的兩天時間,李長樂心神不寧,嚴重時甚至都沒辦法入定。
漏斷時分,李長樂被一陣心悸又一次打斷了入定,一時間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沒再去嘗試冥想,反而起身去了王孟家。
一陣敲門過後,前來開門的是王孟兒子。
“王鎮長好些了嗎?”李長樂說完又笑著更正:“現在得叫王主簿了。”
漢子披著一件大衣,嘴裡面打著哈欠,聽到這話以後才看了他一眼。
他眼神一陣閃爍,躊躇之後又覺得打不過,這才側身讓開了路:“進來吧。”
也難怪漢子滿臉的敵意,二十多天過去了,王孟依舊沒見好轉。他形容枯槁,顴骨突出臉頰凹陷,頂著一對不知道熬了多久的黑眼圈。
“你來了?”
王孟的情緒穩定不少,衝著少年說了一句之後,繼續看著上的星星,長籲短歎。
“老王,邪祟都已經清除了,小鎮也已經在重建,你家又沒死什麽人,這麽憂慮幹什麽?”李長樂言語直白,似乎是想故意刺激他。
“你小子,懂個屁!”
王孟白了他一眼,語氣鏗鏘有力,並不像是被嚇得魔怔了。
李長樂釋然一笑,心中稍稍放下些心,繼續道:“小子我不懂,這不是刻意來請教您嗎。”
“沒用,別掙扎了,這個天下已經完蛋了,等死吧!”王孟不耐煩地擺擺手。
李長樂不以為意,“三百年前打得比現在還狠,不照樣挺過來了,不就是異族入侵嘛,大晉朝廷慫,不代表天下人都是慫貨!”
“你小子還真敢說啊!”王孟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他,“要只是‘人’的戰爭,那倒也簡單了!”
李長樂瞬間坐直了身體,“怎麽說?”
“臥龍山崩,你以為崩的是什麽?是這天下的龍脈!”
王孟語氣絕望,“聽清楚,不是他司馬家的龍脈,而是這天下的龍脈斷了,神州陸沉已經是早晚的事,胡人也好、漢人也罷,我們所有人都將死去!”
臥龍山下杭龍鎮,本就是那龍脈的守護者,只是這種秘密只有世代擔任鎮長的王家嫡子才能知曉。
千年間不曾有過任何異樣,以至於傳到現在,就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若是在以前,王孟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親眼看著臥龍山崩,龍脈斷裂!
王孟的神智雖說並沒有任何問題,但說出來的話依舊是顛三倒四,其中流傳千年的傳說,早已經在口口相傳當中失去它原本的樣子。有些東西,在煉氣士看來,更是一眼便知道是謠言。
但即便如此,聽完老人的敘述以後,李長樂依舊是渾身冒冷汗。
老人的話中,他幾乎不知道哪句話是真實的,但他可以確信,現如今的亂象,要比自己原本估計的更嚴重!
回去以後,李長樂原本不寧的心神,反而安定了下來,隨後投入了更加刻苦的修行之中。
他原本以為,幫著鎮子訓練一支鄉勇,多少也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可如果敵人不是胡人,而是“老天爺”呢?
此前的斬邪過程當中,他已經重回開眼巔峰,接下來很快便碰上了瓶頸,此後十多天時間,無論他再怎麽努力,那道通往換骨的瓶頸,沒有絲毫動搖的跡象。
李長樂著實有些頭疼,他此前也遇見過瓶頸,但還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仿佛是在昭示,自己的天賦潛力,也就止步於此了。
“已經換過一次骨,我還真就不信了!”
又一次衝境失敗,他罵罵咧咧地睜開眼睛,還是有些太心急了。
這一次,體內骨骼原本已經長出了一層玉質,卻在關鍵時刻迅速褪色,睜眼依舊是肉體凡胎。
不遠處,張婷正在奮力地朝著一顆巨木出拳,她手上包著白色的紗布,此時已經被手上的血染紅,但依舊不肯停手。
收她為徒之後,李長樂偶爾會指點兩句,女孩的天賦似乎比自己強很多, 修行路上一日千裡,開竅和開眼的底子在同時進步。
“嘖,師父和徒弟一個境界,多少有些丟人呐……”
李長樂摩挲著下巴,不知不覺間,他也到了長胡子的年紀。
“張婷,你過來。”
他朝著正在打拳的女孩喊了一句。
“師父。”
張婷停下動作,過來之後別別扭扭地喊了一句。
李長樂不在意她是怎麽想的,從留神當中掏出一本泛黃的古書:“不白讓你喊師父,這個給你。”
《黃庭·外景經》主要是對外在體魄的淬煉。
張婷的天賦很好,不用教就能做到自行的調整吐納呼吸,她最大的問題還是體魄太過孱弱,從小食不果腹,體魄上漏洞太多,修行過快反而會留下隱患。
她撿起地上的書看了看,又默默放了回去,赧顏道:“我不識字……”
李長樂一愣,撿起地上的書:“聽著,我給你讀,先不用去理解,把話全都記下來……”
“玉池清水灌靈根,審能行之可長存……”
讀著讀著,李長樂突然間愣住了,書上說得與他現在的困境並無關聯,但依舊給他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此前他覺得,自己之所以卡在瓶頸,是因為天賦有限,可或許想法正好錯了。
他並非是天賦太差,而是重修一遍過後,前兩境的底子打的太過結實,以至於瓶頸死活都衝不開。
“張婷,我們換個方式學習,你先去找塊大石頭。”
李長樂突然收起了經書,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