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徹底消失,死的不能再死,化為希夷消散天地間。
李長樂上前拔起地上的木劍,心跳在一瞬間漏了半拍。
木劍似乎重了一些,摸上去也比原來更加堅韌,其中元柔殘存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
但真正讓他詫異的是,在他握住劍柄的同時,居然感受到脈搏的跳動。
“元柔,還是木劍本身?又或者是其他什麽東西?”
李長樂喃喃自語,再去沉下心來感受時,心跳已經消失了。
他轉過身看著張婷,對方已經拔出了長纓,雙手吃力地舉著劍,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要報仇?”
李長樂語氣平淡,“來,殺我。”
“你,你殺了我娘!”
“你娘早就死了,這點你應該明白……算了,動手吧。”
李長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個位置,跟剛才一樣,允許你刺一劍。”
“你……”
張婷咬著下嘴唇,一番躊躇之後,還是舉劍刺了過去。
不料她的動作實在太慢,等到劍鋒刺過來時,李長樂一記掌刀抽在了劍身上。
“砰!”
這把王家的傳家寶,法寶級的寶劍,居然應聲斷成了兩截。
張婷目光呆滯,看著手中的半截殘劍,那本就擰巴的恨意,瞬間被恐懼所替代。
“拿好這把斷劍,以後在動手前看看,多動動腦子!”
李長樂語氣冰冷,眼神卻一直閃爍,在這個苦弱的孩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我,我一定要殺你。”張婷聲音委屈,說著居然哭了出來,“我娘死了,我看那些壞人把她害死的,那些神仙說只有你能救她,你算什麽神仙,你也沒有救我娘!”
李長樂微微一愣:她原來都知道!
“閉嘴!”
他突然一聲冷呵,嚇得女孩瞬間噤聲。
“現如今你也所謂的‘神仙’了,想要報仇也好,想法復活你娘也罷,為什麽不自己試試?”
“我?”
張婷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枯瘦的體格,但似乎又有什麽變化,天地間那些色彩斑斕的絲線,有些竟自動進了她的體內。
“開眼和開竅同時發生?”
李長樂一直關注著她身體的變化,不由得暗自一驚。女孩這種情況,似乎比他當初還要特殊。
他言語直白,繼續道,“殺害你娘的壞人,已經被怨靈弄死……當然,我還活著。而真正讓她、讓你往後都不得安寧的,是你口中那些所謂的神仙。”
張婷震驚地抬起頭,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
“以後你會明白的,他們那種人對於我們,從來都是充滿了惡意!”
李長樂也不解釋,靜靜看著女孩的眼神一點點聚焦,最後變成與他一樣的堅毅。
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眼下這個局勢,女孩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有一顆野草,抗住了風雨的摧折,即將在泥濘中倔強成長……
李長樂平複了一下心情,轉身背對著張婷,“跟上,我們回去了。”
“我為什麽要跟你走?”女孩眼神糾結。
李長樂嗤笑一聲,“你不是要殺我嗎,不去杭龍鎮守著,就不怕我死在別人手上?”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張婷倔強地咬著下嘴唇,她眼中有怨,但並沒有多少恨意。
母親早就死了,眼前這個人只不過是讓她認清了現實,也失去了希望!
“施舍?”李長樂一聲反問,繃著臉繼續道,“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現如今杭龍鎮正在重建,你要想吃上飯,就必須像所有人一樣,沒有不勞而獲。”
“我才不……”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如果想死在這裡,那就隨你。如果還想著以後報仇,那就跟上我的腳步!”
李長樂煩躁揮手,打斷了她的絮叨與擰巴。
張婷一時間失神,可他已經走出很遠,絲毫沒有停下來等她的意思。
“在我回到潛龍鎮之前,你若不能夠趕到,也就不用想著留下了,我不養廢人!”
聽到這話,張婷也顧不上糾結,渾身不知道從哪爆發出力氣,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壞人,你也是壞人!”
她咬著牙,小聲罵了一句,卻絲毫沒敢放慢追趕的腳步。
女孩骨瘦如柴,奔跑起來速度並不算慢,她死死盯著對方的背影,始終保證自己不被他甩開。
山路十分難走,她跟著跑了有二十裡以後,已經是渾身冒汗了,呼吸一聲比一聲粗重,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順著嗓子眼跳出來了。
至於那家夥,果然是個壞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等她的意思,自始至終都沒回過一次頭。
只不過,這家夥可能在剛才的戰鬥中受了傷,速度似乎比來的時候慢了,每跑出去幾裡地,就得捂著胸口休息一會。
而且她還發現,這家夥的奔跑時的動作幅度很大,身體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暗含著某種深意。
她一路看著,也開始學著他跑路時的動作,呼吸吐納也不自覺地發生了一些變化。
又跑出去十幾裡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累過頭的緣故,她又覺得沒那麽累了。
剩下的四十裡,她越跑越有勁,速度也越來越快,居然漸漸縮小了和他之間的差距。
靠近杭龍鎮那條已經枯竭的運河時,李長樂突然間停下了腳步,劇烈地咳嗽起來。
張婷瞪大了眼睛,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迅速超過他的身形,繼續朝著鎮口的方向跑去。
“孩子……你,你怎麽自己跑回來了,小樂呢?”
鎮外的難民營地上,正在幫忙的張慧英,看到氣喘籲籲跑來的小女孩, 頓時間滿臉的心疼與擔憂。
“很好,你有留下來的資格了。”
李長樂冷著臉走了過來,又似乎並不想受傷的樣子。
“小樂,你在胡說些什麽呢!”
張慧英不明所以,又心疼地看了眼女孩赤著的雙腳,血痂混合著泥沙,在腳掌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鞋墊”。
“快,讓姨看看,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張慧英將她扶到一旁,拿出絲製的手帕替她擦拭腳底的血汙。
她動作輕柔,沒有絲毫的嫌棄,反而是越看越心疼,回過頭來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回頭我再收拾你!”
“姨……”
張婷眼神閃爍,除了母親外,她還從未感受過這般的溫柔。
李長樂找了一雙鞋子扔到一旁,依舊是冷著一張臉,“穿好鞋子,先去把那堆柴火劈了。”
“小樂,你怎麽盡說些混帳話,招邪了?”
張慧英皺著眉,起身揪住兒子的耳朵。
“誒誒,娘,這是我跟她的事,您別摻和。”李長樂也不反抗,隻敢解釋求饒。
張慧英一聽更不樂意了,“什麽叫摻和?最近你還真是喘上了。”
這個大壞蛋,居然也會被人降服?
張婷在旁看著,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察覺到小姑娘情緒的變化,張慧英停止了對兒子的管教,轉身默默走開了。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好好努力,爭取早日有能力殺我。”
李長樂語氣淡漠,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