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後,他歎了口氣,放下遮住臉頰的乾枯手掌,任由那副堪稱詭異且恐怖的面貌暴露在眾人面前,聲音嘶啞的道:“幾位若想動手,老夫絕不反抗,不過在死之前,老夫尚有夙願未了,不知幾位能否讓老夫完成心願?”
林遠只是目光冷冽的將他盯著,卻並不答話。
少女則是繃緊了身子,握著劍柄的玉手微微用力,將劍鋒逐漸抽離劍鞘。
半妖不可信。
“說來聽聽。”就在二人準備動手之際,紀凡突然開口了。
他的信任並不廉價,不可能因為對方的三言兩語而改變主意。
但他也有些好奇,這老頭將他帶來這裡,難道就想找死?
章瀾青感激的看了紀凡一眼,而後轉身走向洞穴深處,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張破舊卷軸,回身遞給紀凡說道:“這是老夫潛伏三十年所繪製的布防圖,本想有朝一日能親手交到府尹大人手中,以贖老夫守城不利之罪,而今即將身死,伏乞代勞。”
聽見這話,林遠臉上不禁浮現出幾分喜色。
這可是他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想不到如此輕松的就拿到了。
不過他也不傻,怕章瀾青作假,便冷著臉道:“你如何證明這是真的布防圖?”
章瀾青道:“老夫與你們相遇乃是巧合,就算想騙人,也不可能事先準備得如此周全。”
林遠半信半疑,看向紀凡,後者點了點頭,他方才伸手的接了過來。
他攤開圖紙仔細看了半晌,然後對紀凡說道:“好像是真的。”
紀凡微微詫異,又看向章瀾青道:“既然你有心贖罪,又為何選擇化妖?”
章瀾青沒有回話,他雙目緊閉,臉上滿是沉重與痛苦之色。
就在紀凡即將失去耐性,想要將其斬殺的時候,章瀾青終於是再度睜眼,看向三人道:“樓蘭城三頭妖王,分別是艮山妖王,離火妖王和震雷妖王,其中震雷妖王實力為金丹中期,其余兩頭皆為金丹後期。”
“三魔雖共佔樓蘭,互稱兄弟,但彼此之間並不是十分和諧,若能將艮山妖王暗中培育七色寶蓮的消息運用得當,定能讓三頭妖王發生內亂,屆時再將此布防圖交於府尹大人,則樓蘭城收復有望。”
這話一出,林遠頓時顯露出了極為激動的神色。
身為城衛軍偏將,他最清楚章瀾青的這個消息有著多麽巨大的價值。
妖魔之所以能佔據樓蘭城三十余年,且讓落河府久攻不下,最大的威脅便是那三頭金丹妖王。
若是能讓他們自相殘殺,強攻樓蘭必定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念及於此,他也顧不得章瀾青的消息是真是假了,急忙問道:“那該如何將消息傳出去?”
章瀾青道:“旁人去說,妖王定然不信,需找到樓蘭城城主狄陽才行。”
“狄陽城主?”林遠驚了一下。
樓蘭城的情況他倒是知道一些,妖魔在佔據樓蘭城後,並未將城中之人全部殺光,而是將其豢養在城中,以供享用。
那圍在樓蘭城四周的瘴氣,除了避免落河府的人攻打進來之外,最重要的目的其實是防止城中百姓逃脫。
紀凡問道:“妖魔為何會信城主的話?”
章瀾青語氣沉重的道:“他現在在幫那三頭妖王做事。”
“什麽?”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讓林遠眼中瞬間充滿怒氣。
幫妖魔做事,簡直罪不可恕。
紀凡也是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章瀾青本不想解釋,但看著面前三人的反應,還是下意識的解釋道:“這並非是城主本意,他若不從,百姓只會活得更加艱難。”
不過他的話在紀凡等人耳中顯然沒有太多的可信度,因而三人都沒有回應。
章瀾青見狀也只能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樓蘭城有內城和外城之分,如今的外城基本都是妖魔,內城則是百姓的活動區域,城主想必還在城主府中,你們只需混入城中找到城主,他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說到這裡他又苦笑了一聲,道:“可惜我這半妖之體太過礙眼,無法混進城,否則我早已將消息傳給城主了,也不至於拖到今天。”
半妖不僅為人族所不容,連妖魔也將其視為大患。
繪製那張布防圖就已經讓他絞盡了腦汁,要想混入城中,簡直是天方夜譚。
林遠臉色變幻,在心中計較著章瀾青計謀的可行性。
半晌後他看向紀凡, 說道:“大人,我覺得此計可行。”
紀凡轉頭將他盯著,眼中閃過幾分疑惑之色。
林遠說道:“狄陽城主畢竟是人,投靠妖魔並不能帶給他任何好處,反而隨時都會有喪命的危險,如果我是他,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只要有機會搬倒三頭妖魔,我定然會全力配合。”
紀凡想了想,隨即點了點頭。
亂世之中,人族之間想要和平共處,尚且需要雙方地位對等,那三頭妖魔已然將樓蘭城完全控制在了手中,顯然不可能真心對待狄陽。
只要那狄陽不是蠢貨,應當都知道該幫誰。
不過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該如何確定章瀾青說的是真話?
他看向章瀾青,面色有些肅穆的道:“給我一個信服你的理由。”
章瀾青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給不出……”
話到這裡突然一頓,他猛地抬起頭,頗為興奮的道:“若我能證明七色寶蓮確實是艮山妖王之物,可否算是證明?”
紀凡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該如何證明?”
證明七色寶蓮為艮山妖王之物,或許無法完全證明章瀾青的話就是真的,但至少可以證明靠這寶物的確能讓三頭妖王內訌。
紀凡自己就是金丹大修,非常清楚此物對金丹修士有何等致命的誘惑。
除非樓蘭城中還有兩株七色寶蓮,否則三頭妖王就必定會為了爭奪此物而拚個你死我活。
章瀾青深深的吸了口氣,那張詭異而恐怖的臉上突然顯露出一抹笑意,說道:“用老夫這條命,可否?”